他眼神像烧了一团火，锁在她身上，姿态又淡淡的，让人招架不住，又理不清缘由。
宋知眼皮跳动，嗯了一声，头低下去。
程嘉延唇角勾起一个看不清的弧度，在任课老师进来前一秒，走回座位上。
他把那瓶冰水放在桌子一角，拉过椅子往后一靠，目光直视前方，但没什么聚焦，空洞洞的。
陆鸣珂等他一落座就开始调侃：“这我要喊你哥了，确实甘拜下风，照你这个态度，说不定人家真能心软跟你试试。”
任课老师走进来，程嘉延没搭理他，把书拿出来，摆着认真听课的姿态。
陆鸣珂视线转到他桌子上的水，啧了几声，一脸的嫌弃。
沈佳禾往身侧看了一眼，想去搭话，又被他拒人千里的态度压了下去。
中考将近，户外课程连续被占用几次，临近周末的最后一节体育课被学生们强烈抗议回来。
十一月，云乌天气渐渐转凉。
体育课热身结束，男女分批先是跑了八百米体测，一个一个过完之后，还没等缓过来。
体育老师吹响口哨：“两人一组互相监督，男生一百个俯卧撑，女生五十个仰卧起坐，做完自由活动。”
一群人在一阵一阵哀嚎中寻找队友。
陆鸣珂有意撞了一下程嘉延肩膀，朝前方抬了抬眉毛：“要不要哥帮你搭个线。”
“闲的。”
“你就嘴硬。”陆鸣珂甩给他一个眼神，径自往左前方走，“大柚子，你这小体格五十个做得完吗？”
“废话，小看谁！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陆鸣珂扬扬眉，开始挖坑：“呦呵，口气不小，来比比。”
赵之柚轻而易举就跳进坑里：“比就比，谁输了谁是狗。”
陆鸣珂有模有样地做了一遍热身，扭着腰，像似无意一转身，瞥见落单的宋知，满脸的歉意：“小班长，不好意思啊，把你队友抢了。”
宋知摇摇头，刚想说没事，转头就听见他丝毫不留空隙自说自话着：“这样，我赔你一个。”
他往旁边一指。
宋知下意识随着他手指寻过去，眼神被烫了一下。
陆鸣珂说：“程嘉延先赔给你了，小班长，你委屈一下，今天我要跟大柚子一决高低。”
程嘉延站在不远处，在低着头打字，像在聊天。
宋知摇了摇头，笑着拒绝了：“不用了，我去找别的同学就好。”
没等两人说完，沈佳禾走到程嘉延身旁，扯了扯他的衣摆，张嘴小声说了句话，程嘉延停止看手机的动作，目光一转，眼神停在她脸上。
沈佳禾微顿，又问了一遍：“我可以跟你一组吗？”
她刚刚对他说，自己有哮喘，剧烈运动会发病，如果跟别人一组不完成会被举报，自己的秘密会暴露，完成了会危及生命。
她在赌，赌程嘉延会不会再次心软，继续像上次一样伸以援手。
陆鸣珂看看宋知，再看看远处近距离拉扯的两人，完全不太懂了。
盛夏的季节，气氛仿佛拉到了冰点，程嘉延摁灭手机，黑眸不带温度：“这种手段别用我身上。”
沈佳禾浑身一僵，指腹仿佛失了力，一点点松开，见他要走，她又猛地抓紧。
“我没骗你，我有哮喘你知道的。”
程嘉延手臂微动，衣摆从她手心脱离，什么话也没给，他抬脚离开，经过宋知身旁，看着她。
“走吧。”
宋知本想拒绝，可前者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只停留了说话的几秒，之后手臂擦过她的衣摆，往空荡的操场走去。
就撂下两个字，尾音散漫，却带着强制的不可拒绝。
沈佳禾微微抬头，眼中蓄满委屈，盈着水光。
宋知心有些乱，正犹豫着怎么拒绝，陆鸣珂握住她肩膀，把人转了方向，推了一把：“快去快去。”
操场上学生吵闹，薄弱的太阳洒在每一处，塑胶草坪反着刺眼的光亮。
宋知跟过来时，程嘉延刚把垫子铺下去，他懒散地屈膝坐上去，一条腿曲着，一条伸的笔直，侧过身子拍了拍垫子：“躺下吧。”
他极其缓慢的动作配上不着调的口吻，有种骨子里融进去了坏，宋知头一回见他这种姿态，耳后根悄悄变色。
刀架在脖子上了，宋知站着没动，还在思索怎么不留痕迹地让他换个搭档。
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程嘉延不着情绪地补了句：“我还要打球，别耽误时间。”
旁边有几组已经开始，大部分是女生跟女生一组，男生跟女生的少，但也有，总归气氛比这边好。
同组之间还能吵闹几句。
宋知看过去，男生做俯卧撑的时候，女主只需要数着就行，女生做的时候，男生则帮忙压着腿。
姿势看上去有些亲密。
宋知没跟男生这么亲密接触过，实在不太能放的开，话题委婉地退了一步：“可以你先吗？”
程嘉延点头，应的爽快：“嗯，那你数着。”
“好。”
他借着原先的姿势，双手撑在地上，动作标准地试了几个，又特意提醒：“别数少了。”
宋知挪到他侧方：“不会。”
程嘉延俯卧撑姿势标准，两条腿笔直，手臂伸直弯曲呈九十度，整个背部形成一条倾斜的直线。
还能清晰地看见因为用力，脖子上紧绷的筋脉。
他做的快，几乎不怎么给自己喘气的时间。
宋知看见他额头往下坠的汗水，往四周看了眼，没发现有人往这里看，心口紧张松了些。
她蹲下去，嗓音浅淡：“你做的太快了，会累，可以慢一点。”
突然的凑近，程嘉延闻到她身上的一种气息，说不清，类似山泉的干净，闻起来很舒服。
“慢一点？”他重复一遍，撑直手臂侧头，视线里闯入一张看着尤其舒服的脸，他喉结上摇摇欲坠着一滴汗水，神态变得不自然，隔了许久才找回声音：“好。”
不知道为什么，宋知总觉得他眼神怪怪的，像把太阳上的温度吸了进去，连看过来的眼神也是热的。
两人的距离无限凑近。
她心口极速收缩，慌忙站起来，退了一步，把距离拉远。
程嘉延没再逗他，低下头继续，灼热的光线晒得浑身发燥，嗓子也干。
数到七十几的时候，他头垂得更低，宋知盯着一处，突然走神，借着令人昏头昏脑的光线，她脚步不自觉走近。
程嘉延脖子后方有一颗痣。
不大，很小的一颗，比自己鼻梁侧边那颗痣深一个度，贴覆在后颈正中央，接近凸起的脊椎骨，凭空给他整个人添了些许欲进去。
他后边头发长，平时基本看不到。
这会儿头发被打湿，一搓一搓地分开，那颗痣错落在头发缝隙里，注意力集中，能看得格外明显。
程嘉延察觉到异常，突然停下来：“多少了？”
宋知回神，一瞬间的怔愣，缓了缓说：“可以了。”
“你确定？”
宋知原本就心虚，被他这样一问，底气丢的干干净净，胡乱一说：“可、可以不用做完。”
程嘉延眼尾一弯，撑着手臂坐在草坪上，半仰着头，校服扣子没扣，从喉结一直能看到胸口。
“给我开后门？”
宋知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胡乱地点头：“嗯。”
程嘉延挪到垫子上坐着，抬手往后疏离头发，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他很少笑，但毫无违和感。
他数了，做了九十九个，还差一个。
他像似很享受这种被偏爱，走后门的感觉，没像以往一样固执，欣然同意了。
俯卧撑结束，迎接宋知的是更艰难的过程。
程嘉延呼吸不太平稳，胸口起伏剧烈：“该你了。”
旁边兴许快要结束了，有人在一侧帮着喊加油，有人在帮着倒数。
知道逃不掉，宋知有些僵硬地走过去坐在垫子上，拽着衣服一点点躺下去，眼前是一望无际天空，时而的一阵风，从两人身上扫过。
程嘉延转过身，双手按在她运动鞋面上，一条腿的膝盖跪在垫子上：“不用急，时间还早。”
宋知两只手交叉，背在脑后，前几个还算好，做了不到十个就开始费力起来，鼻尖出了一层汗。
程嘉延松手：“歇一会儿。”
两人面对面坐着，没说话，宋知有些尴尬，索性躺下去。
程嘉延目光不受控制地寻过去，宋知平躺着，胸口明显地上下起伏，衣摆不知什么时候卷了上去，露出一截若隐若现的腰肢。
肤色很白。
程嘉延眼眸一暗，喉结晃动，嗓子里那股干燥加剧。
宋知休息结束之前习惯性拉了一下衣摆，继续摆好动作，连着做了十几个，呼吸都不太顺畅之后，她用手撑起半个身子，断断续续地问：“还差几个？”
她问话的时候，他眼皮才往上掀，一双漆黑的眼神装着奇怪的神色。
程嘉延呼吸错乱，不在状态：“忘了数。”
“……”
“那我能不做了吗？”
她天生没有运动细胞，不像别的同学对于体育课有种迷之向往，她喜欢躲，刚刚的八百米体测废了半条命还跑了将近五分钟。
程嘉延忍着笑：“想让我给你开后门？”
宋知是这样想的：“可以吗？”
“我只能给我朋友开后门。”程嘉延语气缓慢，“你是吗？”
朋友。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种话题，上次是询问无所谓的态度。
这次不同，程嘉延语气里充满了渴望，又有种不让别人拒绝的意思。
宋知知道，但凡跟程嘉延有关的，不论什么事，她撑不了多久，最终都会甘拜下风。
这样想着，她正要点头，发现他视线不时往下垂。
宋知跟着看下去，整张脸猛地一红：
“程嘉延，你流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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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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