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的颜色也在说话中变深，宋知把再次卷起的衣摆往下拉住，掌心捏着没挪走，她这一声带着羞囧，还带着点不自知的娇意。
程嘉延眼皮跳动，速度缓慢地抬起头，一上一下，漆黑地眼神与她干净清明的眼神相撞。
宋知用一只手臂做支撑，半坐在垫子上，棕色的瞳孔不平稳地转动。
程嘉延膝盖撑在垫子上，两只手还按在她脚背上，两人的距离拉近，入眼的是她整张干净的脸。
她肤色很白，修长的脖颈线条感很强，面部五官立体，平静的时候时而带着清冷，但并不具备太强的冲击性。
不知是运动过度还是什么导致的，她脸颊泛红。
头顶的烈日强了些。
灼热的温度仿佛将两人身上的气息拉扯缠绕。
宋知闻到了他身上洗衣液的味道，干燥且清爽，分明害羞想躲，但却更想索取更多。
程嘉延目光放肆直白地放在她脸上，没有丝毫准备挪走的意思，眼皮垂下去一瞬再收回来，带着股坏劲的语气。
“看过了。”
“你遮晚了。”
他语调上扬，带着情绪，不再是干巴巴拒人千里的口吻，明显告诉对方他是故意的。
头一回见到这种顽劣一面的程嘉延，宋知一瞬间的怔愣，眼眸扩张，不掩讶异。
篮球场有人进了球，欢呼声将宋知从游离状态中抽出来，她睫毛上下一撩，把脚从他掌心抽出来，呆住一秒，站起来模糊说了句流氓，之后跑走了。
程嘉延眼皮上撩，视线紧紧上追跑远的人，原地姿势保持了一瞬，抬手掌心在脖子里过了一遍。
眼底染上山雨欲来的绯色，只觉得喉咙发燥。
陆鸣珂阴魂不散，不知道从哪里走来，捏着嗓子有模有样地学了声：“程嘉延，你流氓。”
“……”
他扶着程嘉延肩膀顺势躺到垫子上，用腿碰了碰他：“哎，光天化日，你对人家干什么了？”
程嘉延把他的手拍掉，难得脸上没出现烦躁：“没干什么。”
“人都喊你流氓了，还没干什么？”
程嘉延没回，陆鸣珂躺了一会儿，支起一条手臂，侧着身子，一本正经地问：“程嘉延，你是真喜欢宋知吗？男生对女生的那种喜欢？”
他是想说，如果真的喜欢就去追，宋知这个人性格好，不会看不起任何人，眼中的世界是公平公正的。
以往他玩笑的时候喜欢称呼宋知小班长，这次，语气明显认真。
隔了许久，风呼啸而过，头顶的烈日顺着时间准备下山，换上赤红的晚霞。
只一瞬间，程嘉延脸上全部的情绪散去，像一场过眼云烟，他姿态一如既往懒散，脸上的神态不像是在说玩笑话：“不是喜欢。”
程嘉延懂自己的心，知道这不是喜欢，一个人最缺什么，那他就向往什么。
宋知这个人干干净净，满世的污浊，她能独树一帜，令人不自觉想要去靠近。
他自己也是。
同时也确信这不是喜欢，自己越来越依赖宋知，也不过潜意识里知道，宋知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不管他的人，也是唯一会不分青红皂白站在他这边的人。
就像打架那次，所有人都认定了他是坏人，他自己也认定了，而她不过是听了几句话，就断定不全是他的错。
她理性但也偏心。
只是这场偏心是放在自己这边的时候，他不仅能欣然接受，还特别向往，因为这是他所或缺的。
情情爱爱他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但宋知这个人，他想和她做朋友，也仅限于友谊二字。
不会逾越了那条线。
*
关于朋友的问题宋知没来得及回答，憋着一股羞涩一路往教室走，身后树叶鼓动，仿佛在催着她跑。
从楼梯里出来，还没走到班级门口，远远看见两个女生站在教室门口，不时往里面探头。
走近之后，两人一些对话传入耳中。
“哪个是的啊，一会儿放错了怎么办？”
“不知道啊，你怎么不做点攻略。”
“我这不是紧张，哪想得了那么多，不行我腿有点软，不敢放进去怎么办？”
简单几句对话，宋知将她们的来意猜的七七八八，有些不得意，什么话也没说，从几人身后挤进班级里。
教室外面稍稍安静了一瞬，没过几秒，两人趴在窗户口，领头的女生散着头发，露出一个示好的笑：“同学。”
宋知抬头看向窗外，傍晚温度降了些，还起了风，树叶被风吹的哗哗乱响。
隔壁班级还在上课，她们不知道怎么跑出来的，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一团糟。
“怎么了？”
女生趴在窗台上，把粉色的一张小卡片放在她桌子上，直接表明了意思：“麻烦帮我把这个放在程嘉延座位上。”
宋知扫了眼，虽然用的不是情书的纸张，而是用卡片取代，可里面的东西不言而喻。
但她没打算帮忙，口吻疏离的直接拒绝：“不好意思，这个忙我不能帮你。”
“哎呀，你就帮我一下呗，你偷偷地放进去，不会有人知道的。”
宋知摇了摇头，想把东西还出去。
下课铃声突然一响，她指尖一颤，东西顺着声响掉在地上，死死卡在桌子与墙壁的缝隙内。
宋知正要弯腰去捡，兴许是头一回做这种大胆的事，女生一脸焦躁不安，往楼梯口看即将上来的学生。
脸上慌张加深，语气也急躁起来：“拜托拜托了，你帮我放一下，成了我一定好好感谢你。”
说完，两人牵着手跑没影了。
宋知把桌子拉开，才把东西捡起来，卡片捏在手里像烫手山芋一般，她愁着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办。
帮她们一把放到程嘉延桌子上，老实说，她私心作祟并不想，可又找不到合适的办法。
宋知心头各种矛盾的心绪混在一起，捶打着她。
远远听见有学生打闹回来的声音，宋知慌忙跑过去，随手往程嘉延桌洞里一扔，又急忙跑回来。
刚坐好，沈佳禾走了进来，她递给宋知一瓶酸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还在操场上找你呢。”
宋知支吾其词：“有点事。”
“嗯。”她笑笑，尽显温柔，“喝吧，补补体力，好累，我也回去趴一会儿。”
这节课一直到上课铃声响之前，程嘉延才在老师前一步走进教室，一整节课，他都在低着头看手机，似乎并没有发现桌洞里多出来的东西。
宋知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度过了整整一下午。
自从程嘉延被公开处刑之后，名声也算是在明海打响，论坛起死回生，经常能看见学生发布的内容。
他桌子上时而也有女生送来的东西，至于怎么对待的，宋知不知道，知见过一次，是他交给了陆鸣珂。
后续不了了之。
想到这一点，她不安的心绪才被安抚了些。
五点半，最后一节课结束，天际烧着赤红，像画家画板上才能窥见的火烧云景象。
程嘉延抬手揉了揉脖子，把书往桌洞里装，书本推了两下没推进去，他手伸进去，摸出一张卡片出来。
左右一翻，知道了是什么，眼中燃起不耐。
沈佳禾收拾着东西，眼神无意带过去，看见程嘉延捏在手里的东西，眸中快速闪过一抹情绪，情绪低缓地说：“宋知给你送情书，看来你要如愿以偿了。”
程嘉延准备扔掉的动作停住，下一秒，顺手把东西扔进了抽屉里，他坐姿懒散，抬眸往前方空位凝过去一眼，沉寂的眼底情绪起了变化。
等学生相继离开，程嘉延摁灭手机，低着头坐了一会儿，将抽屉里的卡片拿出来。
外面什么也没有表明，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张卡片。
程嘉延笑了下，没破坏边缘，将卡片打开。
他一个字一个字看到最后，内容里全是表达欢喜的，程嘉延往后靠，眉尾上扬，整个人呈现一种要笑不笑的姿态。
他用手抚了抚后颈，脸上展露几分不知所措。
情书不是第一次收到，但第一次心境不同，以往他看见的一瞬间是烦，然后会拖陆鸣珂还回去。
然而这次不同，只有他知道，有一瞬间，他有些迫不及待想知道里面的内容。
卡片正面没表明赠送人，他随手将卡片翻到背面，在看到最下面落款的时候，嘴角的笑一寸寸凝住，瞳孔迸发出阴沉。
情绪一瞬间差到了极点。
程嘉延抬眼，目光落向前排，整个人周身像布了一层晦暗的幕布，卡片在他手心里，被揉搓成一团。
卡片上的碎纸星子，在他手心沾满。
最后一节课过半时，宋知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帮忙一起批改试卷。
做完这些，距离放学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她半走半跑着回到教室，本以为教室没人，却在最后排角落里发现了没走的程嘉延。
他还在低着头看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宋知本想喊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
她弯着腰收拾东西，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视线里出现一双黑色运动鞋。
宋知抬眸，还没来得及开口。
程嘉延往她桌子上扔了一个东西，是那张卡片，此时已经被揉到不见原型。
像一张在垃圾桶里才能看见的废纸。
宋知表情蓦然僵硬，已经感受到他身上充斥的凉意，像深冬的泉水，带着渗透骨子里的冰冷。
“你帮别人放的？”
他嗓音淡漠，凝着一股压迫感，也在一瞬间所有的漠然退却，像原本以柔和示人的野兽受了刺激再次对外露出了獠牙。
试图撕扯眼前的人。
短短一句话，像雨雾里的一阵凉风，让宋知浑身凉透。
宋知脑中乱做一团，喉咙像被沙片凌磨，干涩到说不出一句话，许久许久才找回一点点声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因为话是从沈佳禾口中知道的，程嘉延原本不信，听她道歉，唯一的希冀崩塌，他嗤笑一声，笑声里融了决绝：
“我的感情问题还轮不到你插手。”
这种带着厌恶的压迫感，像一根一根的针，刺向宋知的心口，神经发疼。
程嘉延抬眼，直直盯着她的脸：“宋知，以后离我远点。”
莫慌，狗男人迟早后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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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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