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戴荣轩出来,日头已近中天。
桃初对孟云衣说,“表姐,中午我请你吃饭吧,你想去哪里?”
孟云衣闻言,立刻挽住她的手臂,眼中闪着光。
“我想去醉云楼!只是那里生意太过火爆,往往需提前数日预定。不过现在有你在就不同了,他们每日都会预留几间雅阁以备贵客不时之需,只要你亮出襄王府的牌子,咱们定能进去。”
“好呀,”桃初闻言也咽了咽口水,“生意这么好,味道定然极佳。”
待马车抵达醉云楼,桃初才觉孟云衣的描述远不及亲眼所见。
那哪里仅是一座酒楼,分明是一片由数栋精巧楼阁以飞檐廊桥相连而成的建筑群,楼内不仅有堂食的散座与雅间,更有说书、唱戏的场子,甚至还有几家售卖精巧玩意儿的店铺穿插其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桃初出示襄王府的玉牌后,立刻被殷勤的小二引至一间幽静雅致的包厢。
室内布置清雅,桌案上摆放着天青釉瓷瓶,瓶内插着几支当季的鲜花,错落有致,暗香浮动。
桃初翻看着制作精美的菜单,念道:“烤羊腿、梨丝腌牛肉、茼蒿炒腊肉、紫苏炖鱼、白肉锅子……表姐,你想吃什么?”
孟云衣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频频望向窗外。
“我都行,你拿主意就好。”
“那就先这些吧。”
桃初合上菜单递给小二,丝毫不觉得自己点得多,心下想着,吃不完打包带回府里便是。
自打入酒楼,孟云衣的视线便一直若有若无地飘向一个方向。
桃初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穿过雕花窗格,正好能看见酒楼中央搭建的华丽戏台。
台上,一个扮相俊朗的小生正迈着四方步,声情并茂地唱着高中状元、衣锦还乡的戏码。
那演员容貌极好,眉目疏朗,棱角分明,虽应是女子反串,却毫无违和之感,自有一股风流意气。
桃初不由感叹,“她真是生了一张宜男宜女、怎样都精彩的脸啊。”
孟云衣闻言,却翻了个白眼。
“什么呀,他就是男的,名叫瑰黎。”
说着,她以手托腮,目光胶着在台上那抹身影上,喃喃道,“他好看吧?比起表哥……怕是也不遑多让,是不是?”
桃初对比较这两人谁更好看不予置评,电光石火间,却想起昨日舅母抱怨孟云衣相亲总嫌对方不好看的话来。
她心下一动,试探着轻声问,“表姐,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此话一出,孟云衣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了。
她沉默片刻,长长叹了口气,索性坦白,“我也不瞒你,我知道他今日午时会在这里唱这出《状元归》,才特意拉你来此吃饭的。”
她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看上了又能如何?爹娘是决计不会允许我嫁给一个戏子的。我能做的,也不过是像现在这样,时常来看看他的戏,多给他些打赏,或许……还能寻机在后台与他说上一两句话……”
“他不能娶你,你可以‘娶’他呀。”桃初说得理所当然。
“什么?”孟云衣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是侯府嫡女,完全可以招赘,让他入府呀。他定然是愿意的。”
桃初本还想说纳为面首也未尝不可,但考虑到孟云衣似是真心喜欢,便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孟云衣深深叹了口气,笑容愈发苦涩。
“事情哪有你想的那般简单……我们家的爵位只世袭三代,到了我父亲这里已是尽头,哥哥他又……不甚争气,未能凭本事为家里挣个新前程。因此,爹娘一心指望我能嫁入高门,光耀门楣,甚至想让我……”
她看着桃初懵懂清澈的眼睛,将“嫁给表哥”这四个字硬生生咽了回去,转而道,“总之,是不可能的。”
恰在此时,伙计端着香气四溢的菜肴鱼贯而入,孟云衣连忙借机转移话题。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快吃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
襄王府,书房。
谢倾端坐于上首紫檀木太师椅上,姿态看似闲适地翘着腿,周身却散发着无形威压,宛如高踞王座,目光冷冽地俯视着下方。
他漫不经心地转动着尾指上一枚素银戒指,声音平缓,却字字千钧。
“王天,你好得很。”
管事王天跪在冰凉的金砖地上,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角滚落,砸在地面,洇开深色痕迹。他声音发颤,强自镇定。
“奴才……不知王爷在说些什么。”
谢倾一个眼神示意,侍立在他身后阴影里的钟构便上前一步,将一本厚厚的账册狠狠砸在王天脸上,厉声喝道。
“狗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挪用襄王府的公款,在外私开粮庄!怪不得你将府里原有的老人手陆陆续续都寻由头打发了出去——是怕他们知晓你的勾当,向主子告发,是也不是?!”
王天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浑身抖若筛糠,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全完了!
钟后继续厉声斥责,“这些年,你拿着主子的钱,给自己置办了三进三出的大宅院,给你那不成器的儿子捐了官,甚至还纳了几房年轻小妾,真是好不风光!如今你那粮庄周转不灵,出了大窟窿,你为何不卖掉自己的宅子填坑,竟敢再次将手伸进王府库银?!”
王天绝望地闭上眼,知道再也瞒不住,嘶声喊道,“王爷明鉴!那粮庄的收益……并非奴才一人独吞!奴才只拿四成,另外……另外六成,都是……都是明景侯府在拿啊!”
终于吐出来了。
谢倾端起手边的青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想到昨日还一同用膳、言笑晏晏的舅舅一家,眼中飞快掠过一丝冰冷刺骨的戾气。
他放下茶盏,声音不大,却带着终审判决般的威严。
“王天,你在谢家为仆多年,我也不对你动用私刑。大理寺的人,早已在府外候着了。一切,皆按《大周律》行事。”
话音刚落,两名身着王府侍卫服色、面容冷峻的壮汉便应声而入,毫不拖泥带水地将瘫软如泥、面无人色的王天从地上拖了起来,径直向外架去。
钟构重新退回谢倾身后,垂手侍立,如同一道沉默而可靠的影子。
谢倾的父亲为他留下的,远不止显赫的爵位和财富,更有一支忠心不二、能力卓绝的暗卫力量,钟狗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之前向皇帝请旨调人,不过是为了在明面上走程序,动用朝廷法度。暗地里,早已派遣钟后等人将一切查了个水落石出。
“钟后,”谢倾吩咐道,“从你们之中,挑选一个机敏可靠、通晓庶务的,接任王府管事一职。将这府里上下的仆役,彻底清查一遍,身家清白、无可疑之处的,方可留下。”
“是,主子。”钟后恭声领命。
窗外,忽地起风了,卷着庭院中凋零的枯叶,打着旋儿飘落。
谢倾望着那纷飞的落叶,深邃的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舅舅啊,希望你得知此事后,别再让我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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