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人的饭菜香气瞬间钻入鼻尖,桃初立刻如鲤鱼打挺般从床上弹起,凑到桌边,像只找到骨头的小狗般用力嗅了嗅,眼睛发亮,“好香!怎么这么快?”
“你午膳未归,我便吩咐厨房将饭菜一直温在灶上,想着万一你回来想吃,立时便能端上。”
谢倾说着,从门口踱步进来,自然地在她对面的绣墩上坐下,好整以暇地问,“说说吧,这两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都在忙些什么?”
桃初已是饿极,端起饭碗便狼吞虎咽起来,闻言头也不抬,含糊道,“不告诉你。”
谢倾挑了挑眉,拖长了语调,带着几分调侃:“哦?如今都有小秘密,要瞒着哥哥了?”
说着,他以手支颐,目光落在她因忙碌而略显凌乱的发髻上,状似漫不经心地猜测。
“让哥哥猜猜……过两日便是我的生辰了,某人这般鬼鬼祟祟,不会是在偷偷给我准备礼物吧?”
注意到桃初扒饭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谢倾眼底的笑意更深,像只逗弄掌中小兔的狐狸,继续慢条斯理地分析。
“至于这礼物是什么嘛……你昨日采买了厚厚一沓羊皮纸、一块上好的紫檀木板,还有一套极其齐全的颜料……”
话未说完,桃初已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儿般从椅子上跳起来,连推带搡地把谢倾往外赶。
“出去出去!不许再猜了!打扰我用饭!”
将谢倾成功“驱逐”到门外后,看着他依旧气定神闲、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桃初又觉不甘,扒着门框,故意嘴硬。
“我大发慈悲告诉你,压根不是在给你准备礼物!”说完,还故作担忧地摇摇头,语重心长,“哥哥,你也太自恋了,这样不健康。”
谢倾闻言,眉梢一扬,刚欲开口反驳,下一秒,只听“砰”的一声轻响,面前的雕花木门已被桃初迅速关上,险些撞到他的鼻梁。
他望着紧闭的房门,愣了片刻,随即无奈地摇头失笑,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两日,桃初果真闭门不出,全心扑在礼物的制作上,连用膳都是让丹桂送至房中。
当晚,谢倾步入饭厅,只见孟云衣已端坐席间,对他盈盈一笑。
他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午膳时桃初未至也就罢了,晚膳依旧不见人影,只剩他与孟云衣二人面对面用饭,气氛便有些微妙。
尤其当孟云衣亲自执起汤勺,为他盛了一碗鲜笋汤,柔声道“表哥请用”时,谢倾心中的怪异感达到了顶峰。
无论从主客之仪,还是亲戚辈分来看,都断没有让身为客人的侯府千金亲自为他布汤的道理。
孟云衣自幼受贵族教养,不可能不懂这些规矩。
“表哥怎么不吃?”孟云衣见他不动,轻声询问。
谢倾不着痕迹地将那碗汤推回她面前,语气平淡,“我突然想起,这几日府中事务繁杂,为节省时辰,往后几餐我便在书房用了。表妹请自便,不必等我。”
说罢,也不等孟云衣回应,便起身离席,步履带着明显的疏离。
只留孟云衣独自坐在偌大的饭厅里,望着满桌珍馐,细长的柳眉蹙起。
说实话,对于爹娘极力促成她与谢倾的婚事,她本人并无太多感触。
本朝高祖早有律令,五代以内血亲禁止通婚,以免子嗣有虞。
虽说民间执行不力,表兄妹成婚者仍有,但她自幼听闻,心下终究存了芥蒂。
奈何爹娘对此事异常热衷,一心想借襄王府之势,重振明景侯府声威。
孟云衣想着,既然终究要嫁人,谢倾容貌俊美,地位尊崇,且或许会因顾忌律法与子嗣健康而不与她行夫妻之实,从各方面看,这都是一桩不错的买卖,便也就半推半就地依计住进了襄王府。
可如今看来……表哥似乎在有意识地避开她?
与此同时,桃初正在房中对着那块光洁的紫檀木板和厚厚一叠羊皮纸奋战。
她最初的设想,是在木板上绘出青云山小屋的全景,再将收集来的那些充满回忆的小物件巧妙镶嵌其上。
然而尝试之后发现,木质易受环境湿气影响,颜料附着也不甚牢固,日久难免变色。
她当机立断,启用了备用方案——羊皮纸。
她在第一幅羊皮纸上,用细腻的笔触勾勒出青云山脚下那栋熟悉的竹篱茅舍,门前,是一个扎着双丫髻、伸手欲叩门的小小女孩身影。
第二幅,房门微启,门内站着一个面容尚带稚气、眼神却已十分沉静的小小男孩,两人隔着门槛,目光初次交汇。
考虑到那日亦是她母亲的忌日,桃初笔触收敛,画面带着一种克制的温情。
后续的图画,她便放开了手脚,精心描绘了这些年两人相伴中那些记忆深刻的片段:深夜并坐山崖,仰头看流星划破夜空;夏夜提着纱囊,在草丛间追逐闪烁的萤火;她失足跌落猎户废弃的陷阱,谢倾焦急探身,向她伸出援手……一桩桩,一件件,皆以生动的线条与渐次丰富的色彩呈现。
接连两日半,她几乎足不出户,点灯熬油,废寝忘食,终于将所有构思的图画完成。
“丹桂,”她唤来侍女,指着那叠完成的羊皮纸画页,“我想把它们按顺序缝缀成册,做成一本画册书。可惜我于女红一道甚是生疏,你可会吗?”
丹桂上前仔细看了看羊皮纸的厚度与边缘,点点头。
“奴婢女红只是寻常,但将这些羊皮纸页缝合成书册,还是能胜任的。”
她接过画页,穿针引线,手指翻飞,动作麻利而精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本以坚韧丝线装订、封面封底选用同色系软羊皮包裹的精致画册便呈现在桃初面前。
画页顺序无误,装订得结实又平整。
桃初接过画册,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由衷赞叹。
“缝得真好!跟书铺里卖的线装书相比也毫不逊色!”
“小姐过奖了。”丹桂谦逊地垂首。
桃初将画册小心收好,满心期待,“明日,便把它送给哥哥!”
翌日清晨,谢倾刚打开房门,便见桃初像只守候已久的小雀,嗖地一下从旁边跳出来,将一本装帧古朴的册子直递到他眼前,声音清脆如铃。
“哥哥!生辰快乐!”
谢倾下意识接过,指腹触及封面微凉的羊皮质感。他带着些许疑惑,轻轻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那座刻入骨髓的青云山旧居,以及门前那个小小的、怯生生又带着期盼的桃初。
他翻页的手指顿住了,呼吸在那一刻仿佛也随之凝滞。
桃初在一旁美滋滋地邀功,“感动吧?我想着你今日继承王爵,往后怕是难得再回青云山长住了,便做了这个,把咱们在那里的日子都留下来!”
她兀自说了半天,却没听到预想中的夸赞,不由疑惑地凑过去,却见谢倾竟像是被施了定身法般,怔怔地立在原地,目光牢牢锁在手中的画册上,一页,一页,缓慢而珍重地翻看。
那些被色彩与线条定格的往昔岁月,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喉头几番滚动,良久,他才将那股汹涌而至的哽咽强行压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嗯……妹妹有心了。”
他抬起头,目光深邃而郑重地望进桃初眼里,一字一句道。“谢谢你。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桃初被他这般郑重的反应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微热,忙又掏出月宵道人给的木盒塞给他,试图转移话题。
“这是那日遇见道人爷爷,他托我转交给你的生辰礼。”
说完,她便想溜去饭厅,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回头补充道,“对了,以前你总想给我画像,我不是总坐不住嘛……今天特许你画!我一定尽量不乱动,就算……送你的第二个礼物!”
谢倾凝视着她明媚的笑颜,眉眼间最后一丝凛冽尽数化为春水般的柔和,温声应道。
“好。”
几人早膳尚未用完,宫中便派了内侍,送来了继承襄王爵位所需穿戴的全套礼服与冠冕。
谢倾从容接旨谢恩后,便转入内室更换。
那是一件玄紫色的亲王常服,用料考究,色泽沉静,袍身以银线暗绣云龙纹,宽袍大袖,庄重而不失飘逸。
谢倾换上这身衣袍,又戴上与之相配的紫玉发冠,将墨发一丝不苟地全部束起。
当他再次出现在桃初面前时,她才恍然发觉,她的哥哥已经成人了。
他身着亲王礼服,长身玉立于廊下,晨光为他周身镀上一层浅金。
眉梢微挑,凤眼含笑时,自带几分世家公子的风流恣意,然而一旦收敛神色,行走间环佩轻响,那通身的贵气与隐隐透出的威仪,便令人不敢直视。
他径直走向桃初,然后……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瞬间打破了那份疏离的贵气,变回了她熟悉的哥哥。
“哥哥好看吧?都看呆了。”他语气里带着熟悉的调侃。
“哼,”桃初抱着与礼服一同赐下的、册封她为郡主的圣旨,假意抱怨,“我那是羡慕这身亲王行头!怎么我封郡主就这么寒酸,只有一道圣旨,连个像样的仪式都没有?”
谢倾无奈地看着她,“准备好进宫了吗?”
“准备好了,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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