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瑜一行人到达福山寺已近巳时,守山门的小和尚看到秦府马车,上前拜谒,“住持嘱咐小僧在此等候秦老夫人及家眷,拜老夫人福寿长安,夫人,小姐可跟随小僧来。”
“带路吧。”秦老夫人跟随小僧来到安置厢房,对着赵氏和秦瑜警醒道,“佛门重地,谨言慎行,回屋净面洗手,稍后拜见大师。”
回到厢房,藕荷轻声回禀,“小姐,护国将军府赵公子也来了寺中。”
秦瑜看到路边蹲着的福安便心内了然,就是不知他来这寺中所谓何事。
赵家老夫人为了希望孙子康健平安长大,对其自小服侍的仆人,取名福顺,福安,福全,福平,就是希望他平安福禄,顺遂十全,这四个仆人,赵府自小就送到赵时逸身边,文武培养。
前世她和赵时逸联系的那段时间,都是福安伺候,时日久了,也知道了他的些许事,他为人圆滑世故,善于隐藏伪装,也助她完成过不少事,算的是老熟人。
“小姐,老夫人那边动了。”紫叶进来禀告。
一身月白色绣青叶纹襦裙,外穿同色素面小袄,外披镶边翻毛斗篷,很是素雅清透,秦瑜也只把金步摇换成白色玉簪,更显皮肤似冷霜。
去到厢房中寻了母亲,大雄宝殿看着上首佛祖大慈大悲,随着僧人木鱼声一声声响起,秦瑜跪拜下去内心默念,“佛祖大慈大悲,普渡终生,给小女再世机缘,小女此生定当一心向善。”
随着引领僧人来到金刚殿,秦瑜抬头觑了一眼,看到稳坐几案后的无望,内心大定,跪坐于蒲团上,尽量隐匿于母亲身后。
无望手持定印,看着面前跪坐的一行人,从面前一张张脸上划过,想找出一点迹象。
“无望大师,此行多有打扰,实乃小女整日萎靡困顿,药石无解,知您神机妙算,上达天听,劳您施以援手解惑相救。”秦老夫人多日担惊受怕下声音有些虚弱。
无望搭脉便知那人还算不上歹毒,这毒用量少伤不了性命,世间知这毒的人不出五指,且信中言明凿凿,思虑间他背后交错伤痕似蛊虫撕咬攀扯,当年哀嚎盘桓在耳内,哑声开口,“寝位挪至中轴左上,三日即可痊愈。”
秦老夫人正欲细问,无望大师甩袖出门,出门给小僧留下话,“出门云游,归期不定。”
想到后丁巷,她手中的银子够她养活自己,本不待见自己,还是无需多言。
秦瑜看着摔门而出的无望,她瞧到刚才惨白的脸色,心内有些惴惴,点化如此简明,也不知她的祖母是否能悟透其中含义。
秦瑜挺身站起扶起母亲,看着祖母反复念叨这句,“何为寝位,你如何看?”
张妈妈也一知半解,不敢妄言。
秦老夫人看向赵氏,赵氏回道,“母亲,儿媳也不知。”
一行人在小僧带领下,来到膳堂,秦瑜寻着机会,对着母亲说道,“母亲,福山寺的八宝饭,名不虚传,颜色煞是好看,还有这冷水豆腐,入口即化,刚刚求的平安符...”
秦老夫人思绪烦乱,耳边话语于她如燥热中聒噪蝉鸣,忍不住斥道,“瑜儿,食不言寝不语,叽叽喳喳成何体统。”
秦瑜垂下眼眸赧然知错“祖母,瑜儿就想把求得的平安符挂在寝屋内。”
秦老夫人本不想听她解释,忽然想到寝屋,再联想到无望大师的话,难道冲了风水,她越想越觉得应是这个道理,恨不得立马到府中调换一下。
想通其中环节,秦老夫人没再斥责秦瑜,秦瑜看着秦老夫人转缓的脸色,知道她可能意识到了,遂趁机闭了嘴。
太祖皇帝曾躲于寺中得救,更得佛法点明正身,等大统后佛法愈受推崇,其中福山寺为天下之最,落于大福山山底,殿宇连绵,终日佛音不绝盘桓于深谷山中,偶有野兽嘶鸣,似远古余音荡涤心肺,让人望而生畏。
佛山寺名画古籍无数,大师碑帖引天下仕子向往,秦瑜素来得父亲指点书法,对名家字迹颇感兴趣,禀了母亲,便带着英嬷嬷前去。
冬日暖阳,烘的人一身热意,寺内小道蜿蜒,道旁景观奇特,加之假山嶙峋,偶需透过山洞方得前路坦途。
秦瑜需得避着脚下凸出的石块,担心头顶悬下的尖锐的石头,真乃鬼斧神工,前方洞口发出明亮的光,偶有风吹波澜,让她片刻失明不敢直视。
她手扶墙壁,气息不匀,猛然听到声音,拉着英嬷嬷疾行两步躲在了洞口背光处。
日积月累下洞顶可泻下一片天光,秦瑜侧身便看到那双绯绿长靴。
赵时逸看着眼前人一身棉衣,背上系着一个包裹,头戴羊皮搭耳帽略显灰旧,他眉尾上挑,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吴公子,这是要还俗入世!”
那人旗鼓相当回讽道,“赵公子不在勾栏院里待着,来佛门净地,难道是孽缘缠身!”
“吴公子,出家人不论佛法论俗尘,可不好。”
“赵公子,还是依旧能颠倒黑白。”
两人对望,电光火石间似回到幼时学堂上高声辩论最后撕扯打架的时候,十年生死两茫茫,至亲挚友也能落得眼下互相猜忌。
赵时逸望着眼前山石,多年风雨早已打磨的光滑如平地,背阴处的石板上还存着少许的雪,软绵绵地堆在一起,冰沙般依靠着,暖风一吹瘫软在地,化成雪水顺着石板沟壑往下流着。
钟声悠远,惊起林间飞鸟,无望看着眼前少年早已脱了稚气,多情眉眼下是似湖水般平静,他压下冒头的不忿,手摩挲着包裹,摩擦着后背一阵噬心疼痛,抬眼间又成了无念无欲的无望了,“你若想找寻答案,便亲自去,不想,便好好活着。”
“你既已晓得谜底,何来遮掩。”
无望笑出声,望着湛蓝天际,忽然想到出战前的一日,草原上的天空很低,似乎抬脚便能摸到云彩,周围的人笑笑说说,第二日却如人间炼狱,他只记得当日天空上盘桓的秃鹫,偶尔俯冲下来等再在空中的时候,甩头间血如锥子般钉在脸上。
“晓得又如何!难道你能昭告天下还是能踏平那处!”嘶吼过后血液依旧奔涌,无望直到全身的战栗停止后,才出声说道,“等你想的时候,再找我,给。”
赵时逸出手接着,看着手中瓷白药瓶,触手还带着暖意,全身似要分裂各自叫嚣奔走。
秦瑜看着他怔怔站在当场,耳边冷风呼啸吹透了她,如坠入冰窖般皮肤生疼,日光只有一步之遥,她却动弹不得。
她先知先觉的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家族的求真,十万将士的生命,祖母的殷殷期盼,母亲的软弱,朋友的逼迫,外人的忌讳甚至包括她的以此胁迫,每个都似刀子割在他身上,他却只能表现的浑不在意。
她喉间似哽住,眼眶发酸,手不受控制般抖动,忽然明白那日他说的毫无兴趣也许是真的。
英嬷嬷察觉到小姐情绪波动,不停抚摸着。
洞口立起一片阴影,眼眸望来,里面蓄着一汪清泉,片刻便潺潺流出,无声静谧,想到今日秦府祈福,头上只梅花玉簪挽着发,唇红齿白,脖颈微微曲着,他皱眉想着难道又遇到了难处。
英嬷嬷看着前头并排走着的两人,郎才女貌,很是登对,她总是感觉小姐和赵公子两人之间有种难以描述的熟悉及契合。
“又遇到了难处?”
冬日树枝光秃秃的,光影浮动间,秦瑜微微侧脸,只能看见枝影落在高挺的鼻梁上,带着似真似假的恍惚,似是没听到回答,他侧身看着,表情不是平日的恣肆,“韩沣墨是我至交好友,若是有难处,自可直说。”
秦瑜思了片刻,才晓得他提到了韩沣墨,前些日子她纠缠的行径在上京极其热闹,他这么想也是对的,沉吟片刻,仰起脸,日光下泛着珍珠白,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无非是拿我换秦府的荣华,虽还没有弄清楚前因后果,但赌资在我这边,还能博上一博。”
赵时逸更添上了一份珍重,女子碰上此事大多如天崩地裂,她胆子倒是大。
回程时,福安看着前方策马的主子,莫名觉得有些轻松,思虑间主子身影已千米之外,忙收敛思绪跟上。
云波居内,老夫人靠着软枕喝着汤药,抹额下略有发青,坐在下首的妇人穿着石青色妆花素面小袄,头上簪着竹簪,因多年寡居面容有些灰败,眉头川字纹极深,抬头觑着脸色。
老夫人脸上不耐,攒着气力看了一眼,“你多年藏在屋子里,知你心苦,不予计较,逸儿既已成年,这些事就不是你能管得了的,如若无事就回屋里,我这边若是死了,你再做主,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给逸儿挑个媳妇,还能留个后。”
一番话把这些年藏在心里的苦和怨恨全翻了起来,妇人起先惊恐然后嚎啕哭着,“母亲,您不能害逸儿呀,他是您看着长大的。”
床上的人闭眼不作回应,直到屋里回复了安静,再次睁眼,望着远处缥缈的香云,念叨着,“死了这么多人,总要有个说法。”
沉嬷嬷眼睛通红,哽咽着不敢出声。
一阵冷风,老人循着那股气流过去。
赵时逸坐在床边矮凳上,把瓷白药瓶放在枕边,牵起瘦骨嶙峋的手,情绪片刻激荡,“祖母,您所想所念,孙儿皆知,您…容我想想。”
他又细细叮嘱沉嬷嬷用药,不作停顿出了屋子,日暮西垂,天地苍凉,他忽然觉得搏一搏也不失为良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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