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嘉禾放下手机,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便穿着身上那件家居服往客厅跑。
粉色的毛绒睡袍,背后还耷拉着两条长长的耳朵。
孙婷见她这幅急匆匆出门的模样,便探着脖子问:“居嘉禾,大晚上的你去哪?”
每当居嘉禾听到孙婷叫她大名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虎躯一震。
于是她朝玄关处迈出的腿僵在半空,上本身僵硬地转向孙婷的方向。
脑海里闪现过无数个荒谬的理由,最终她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朋友在附近,我去找他玩。”
朋友。这应该不算说谎吧。
话音刚落,孙婷便起身走到居嘉禾的房间,转眼间,她抱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走了出来。
“这么冷的天你穿这个不得冻死,来,把衣服换了。”
居嘉禾颇为配合地脱下衣服,将双臂伸进了孙婷早已摊开的羽绒服内。
不知何时,居远宏的手机里传来的天气播报的声音。
“春节期间,我国将有两股冷空气接连来袭,其中初一开始的这轮冷空气实力更强、影响范围更广,中东部将出现明显大风降温天气,局地降温幅度将超16℃,公众需及时添衣保暖。”
孙婷听完感慨了句:“一年比一年冷。”
居嘉禾整理着衣服的褶皱,说:“你们今年不是要去海南吗?”
孙婷将居嘉禾里头那件卫衣的帽子扯了出来,说:“要不你跟我们一块去得了,一个人呆在家里我不放心。”
居嘉禾拉上羽绒服的拉链,蹲下身去穿鞋,“我都几岁了,有什么不放心的,更何况......”
她起身,面向孙婷:“你现在再买机票也太晚了吧。”
孙婷拗不过居嘉禾,只好目送着她走出家门。
等她回到电视机前,仍自言自语道:“这什么朋友,大晚上的还喊人出去,禾禾该不会交到什么坏朋友了吧......”
居嘉禾以前总说她有被迫害妄想症,老是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还总觉得有人要迫害自己的女儿。
居远宏看着她,问:“禾禾去哪里了?”
孙婷拿过放在桌面上的果盘,说:“说是跟朋友去玩了。”
“朋友?”居远宏将目光望向电视机正上方的时钟,“这都九点了。”
孙婷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着电视,心不在焉:“随便她,懒得管了,人大了也有自己的主意了,好好的过年大家都去海南,她非要一个人呆在家里......”
居远宏没有搭话。孙婷这话匣子一旦打开便很难轻易关上,虽然眼下说的是这件事,但谁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把居嘉禾小学二年级偷偷吃学校门口的炸串的事情也牵扯出来。
于是他转过头问丁向宇:“阿宇,禾禾还有大学同学住附近呢?”
丁向宇刚好一局结束,抬头看向居远宏的表情一脸迷茫:“什么同学?”
他的魂仍沉浸在方才的战局中,眼神有些呆滞。不过有一说一,居霖川打辅助是真的不行。
居远宏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禾禾说出去找朋友了,我估摸着你应该也认识吧。”
犹豫了片刻,他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男的女的啊?”
丁向宇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按理来说,班级里和居嘉禾关系比较好的几个同学都不是西京本地人,刘疏桐和苏梦瑶也都早就坐高铁回家了,现在这个点,还留在西京,且还能喊得动她的人......
来不及细想,丁向宇便站了起来。
“我和她一起去。”
还没等居远宏反应过来,丁向宇便夺门而出,只剩下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更加茫然无措。
他低声嘟囔了句:“这什么朋友啊,一个两个的......”
-
居嘉禾比晁言更早到达约定的地点。
正如气象预报所说的那样,晚上的温度比起白天感觉更加刺骨。
宽敞的空地上,一个个烟花包装盒如同竹笋般立于地面。年轻人手里拿着滋滋作响的烟花棒,脸颊被映得泛红。
大家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似的,即便手中的烟花棒燃尽了也不舍得离去。拮据的学生们总是寄希望于出手阔绰的大人能给他们带来除夕夜的惊喜。
终于,他们等到了。
一朵巨大的紫色花朵在半空绽开,震耳欲聋。
居嘉禾坐在木制的长凳上,晃着脚望着被照得五彩的夜空,忍不住长大了嘴。
在她身后,一个比冬夜还冷的声音响起:“你到很久了吗?”
居嘉禾如同被闪电劈中了脑袋一般弹了起来,僵硬地笔直站着,脖子生锈般转向身后:“没,刚到。”
和平日里见到的模样不同,晁言今天穿了一件宽大的黑色羽绒服,头发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故意搞成这样,凌乱中带着些稚气。
他把手插在上衣口袋,坐到居嘉禾旁边的位置上。
一呼一吸间,雾白色的烟雾在眼前升起。
居嘉禾坐在他的身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面前的广场上,孩子们大声呼喊着:“妈妈快看,这个好漂亮呀!”
“哇,这个烟花居然是粉红色的!”
“你今天在哪里吃饭呀?”像是为了缓解气氛,居嘉禾抛出了这样一句开场白。
在喧闹的人声中,晁言转过头看着居嘉禾:“离这里不远的一家饭店。”
他垂下眼,任凭烟花在头顶绽放,却下定决心般不抬头看一眼。
居嘉禾擅自揣测着:“附近的饭店?该不会是东海饭店吧?”
晁言点了点头。
Bingo!
居嘉禾很想问他,为什么要约她出来,可话到嘴边,却觉得滚烫。
两个人就这样在并不算安静的环境里沉默着,居嘉禾总觉得晁言似乎有话要说,但他却迟迟没有开口。
于是,居嘉禾真就认真地看起了烟花。
她拿出手机打开相机举过头顶,将画面中心对准高高燃起的绚烂,似乎要将这一刻尽数收藏于巴掌大小的机器中。
一段一分多钟的录像录制完毕,在几秒后,晁言的手机轻轻振动了一声。
他打开微信,发现居嘉禾给他发来了一段视频。
看着看着,他轻笑一声:“我不就在你旁边吗?”
居嘉禾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低头快速地打着字:“假装一下我不在。”
晁言虽然无奈,却也陪着她玩起了这荒谬的游戏。
居嘉禾问:“晚饭好吃吗?”
晁言:“还行。”
居嘉禾:“过年这几天打算去哪里玩吗?”
晁言:“去时间阁吧。”
丝毫不让人觉得意外的回答。居嘉禾发了一个流汗的表情。
居嘉禾犹豫了几秒,还是发过去一句:“能抽出一天时间吗?有个地方很想跟你一起去。”
晁言:“什么地方?”
居嘉禾立刻甩过来一个链接,晁言点开,原来是西京最近举办的一场钟表展。
展览汇集了近年来西京博物馆收藏的西洋古董钟表中的精品之作,基本囊括了18世纪中期至20世纪初西洋钟表的各种类型,确实值得一看。
晁言原本也打算过去晃晃的,没想到居嘉禾对此也有兴趣。
他问:“你什么时候喜欢这个了?”
居嘉禾无奈地笑了笑。她当然不是对钟表感兴趣,她只是对晁言感兴趣罢了。
她只好冠冕堂皇地说:“我还是很好学的好不好?”
没过多久,晁言便回复:“初四怎么样?”
几乎没过脑子,居嘉禾便应下:“好!”只不过,比手指更快的,是嘴巴的速度。
听到她这句几乎破音的话,晁言笑了起来。
伴随着夜色越来越深,广场上的人群也渐渐散开。天空恢复了原有的深色,仿佛方才的绚烂只是一场稍纵即逝的梦。
居嘉禾问:“你为什么这么喜欢钟表?”
她总觉得这是只有居远宏这个年龄的人才会痴迷的东西,而晁言不管怎么看都是新潮的年轻人。
并且,他对钟表已经快要到了痴迷的程度。
像是在逃避着什么似的。
晁言望着眼前空无一物的广场,深吸了一口气。
“就是觉得很有意思。”他说。
晁言低下了头。最开始的时候,好像只是为了让外公开心。
但是渐渐地,在接触到越来越多的钟表后,在让一些无法正常走时的旧物件焕发活力后,他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可以操纵时间。
好像那些旧的、已经死去的事物,可以真的活过来。
但也不过是错觉罢了。
消逝的、灭亡的,早已化作过去的一缕烟。
晁言歪过头,问居嘉禾:“你知道吗?人类是唯一一个把时间分成分秒,把自己关在那里面的种族。”
居嘉禾有些诧异,随后瞪大了双眼:“真的吗?小狗不知道时间的流逝吗?”
“猫狗和人类不一样,每天在同样的家里过同样的日常也不会觉得无聊。”晁言笑着说:“对它们来说,就只有现在。”
居嘉禾不禁感叹:“那我要跟狗狗学习,每天都活在当下。”
话音刚落,一阵疾速的冷风拂过,生猛地灌进了居嘉禾的领口,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晁言说:“这么晚了,要不回家吧。”
居嘉禾不想走。明明刚刚还说着要跟狗狗学习,身体却很诚实地把想让时间定格在这一秒。
看她没有反应,晁言率先站了起来。
在身后路灯的照耀下,他的身影显得更加高大。
“那,初四见?”
居嘉禾只顾着看晁言,一时恍了神,便木讷地应着:“初四见。”
她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小路尽头,才想起自己也确实该回家了,不然又得被孙婷唠叨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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