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娘终于找到你了......”
曲有仪疑惑低头,穿粗布衣服的妇人眼含泪花,哭得真切。她从未见过这妇人,况且自己带着帷帽,她是怎么认出来的?
妇人的手还死死地抓在曲有仪的胳膊上,哪里看得出半分找到女儿的喜悦,眼中分明是抓住救命稻草的焦急渴望。
她瞬间明白,里边有诈。
“我不认识你。”娘子的警惕心极高。
妇人没有放过女子的意思,她压低声音,“你若不跟我走我便指明你的身份。”精明的眼睛转向不远处忙碌的官兵,意有所指,“你只有死路一条。”
关乎生死,曲有仪骤起眉头,林家落魄,却有人恰巧在这个时间寻她,蹊跷。若不跟她走,说不准真的会被交出去,跟她走说不定又是另一个深渊。
猜到了她的顾虑,妇人轻声安抚:“你不会有事的。”
不过,走一步算一步,她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老妇领着她穿过闹市,拐进了一座青瓦小屋。“小心门槛。”她仔细掀起曲有仪的裙摆,脸上带着极大的喜悦。
这妇人的态度很奇怪,不像威胁自己同她走时那么强势,反倒带着浓烈的讨好意味。曲有仪留了心眼,将周围的特点都记下来,以便逃跑。
“老头子,姑娘来啦!”还没进门,她便拉开嗓子喊。
屋内很快跑出一位也穿着粗布衣裳的中年男子,他眼尾的皱纹明显,也笑着前来欢迎。
两人实在奇怪,乐呵呵的,仿佛有天大的喜事找上门来。
“姑娘喝茶。”
中年男人端来一只粗瓷杯子,杯子中飘着嫩绿的芽叶,茶水清澈透亮,中过一次招,曲有仪更加谨慎,茶杯端在手心里,等到滚烫褪去,偏就是不往下喝。
她不动声色地从杯子上移开目光,发丝被风吹动,像一只亭亭的竹站在院子里,“你们寻我来究竟有什么事?”
二人相视一眼,笑意从眼中溢出来。妇人从袖中摸出一只画着金丝纹的帖子递了过来,曲有仪迟疑接过,帖子上的字端正遒劲,一纸婚书?
可和她又有什么关系,来不及提问,抬着数只红木金锁箱子的队伍便缓缓而来,这对夫妻笑意更甚,急忙小跑上前,热情地对着领头的小厮说道:“大人们辛苦了,留下来喝杯茶吧。”
赤红甲衣的小厮将沉重的红木箱子放下,抹去额上的汗珠。“不用麻烦,我们也是奉命干事。”
奉命?奉谁的命?
这屋子敞亮,除了她以外全是明白人。
曲有仪不愿再被蒙在鼓里,拽住那红衣小厮,“谁派你们来的?”
小厮低眉,朝娘子行礼。“夫人顺遂。我们受了南阳王的命来给夫人送喜。”
谜团重重,她明明还未婚嫁,这人却唤自己夫人。妇人挽过曲有仪的手,又换上了“女儿”的称呼。“我家女儿命好,嫁入高门喜事一桩,喜事一桩啊!”
见小厮远去,她才终于说出真相,眼白浑浊,瞳孔避闪,“你已是罪臣之女,一旦身份泄露在京城中必定寸步难行,南阳王见你喜人,想要娶你为妻。”
妇人再次开口:“我们夫妻二人在城中做些小买卖,南阳王身份高贵,怎能娶罪臣之女?所以......”
“所以他便命你们二人收我为女?”曲有仪眼神冷冷。
“是,是。”两人心虚点头,实际是南阳王用他们营生的铺子威胁,不然谁愿意卷入局中?
曲有仪拂袖,钱权名二字,自己一字不占,而南阳王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决定普通百姓的生死婚嫁,求生如何容易。
见这艳丽的女娘仍不松口,妇人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南阳王身患重病,手脚瘫软,没几日了,你若嫁过去,不仅能过上好日子,等他死后......”
话声中断,她小心向四周观望,声音一压再压,几乎同蚊虫振翅一般小,“等他死后,府里的钱财都是你的。”
曲有仪神色微动,这条件倒是不错,嫁给这个病秧子,不仅能摆脱罪女之名,得个叫得上名号的身份,还能富得流油,更重要的是,她能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找到回家的办法。
她轻挑起眉毛,浮光流转在眼间,“你没骗我?”
“千真万确!”老伯弯着腰上前,“只求姑娘将来发达了,不要忘记我们夫妻二人。”
曲有仪不答话,纤细雪白的手指抚上暗红的木箱,沉重精致。
南阳王身份高贵,病重却偏要娶个罪臣的女儿,难道仅仅是贪图美色,看上了自己这张脸?她心中仍然存着疑问,世上没有掉馅饼的事儿,若是有,为什么偏偏砸在她头上?
打开金锁,闪耀的金银珠宝出现在眼前,金冠银钗,应有尽有。身后的一对夫妻欣喜地拍手,如此多的珠宝,这辈子都不愁吃穿了。
穿浅色罗裙的女子裙摆浮动,按着顺序打开剩余的几口大箱子,华贵锦料,花雕美酒,香炮礼金……
南阳王果然有钱。
妇人提醒她:“是否要改个名字?脱去从前的晦气。”
自然是要改的,不仅为了摆脱麻烦,还为了一件事,她不是林悦之,而是曲有仪。
“我们夫妻二人姓曲,从前有个一个女儿,但不幸夭折,为了思念她,我们对外一直说的是在远处游学。”
再回首时,二位的眼中已是泪水一片。
很巧的是,福利院的院长妈妈也姓曲,“曲有仪”正是院长给她取的名字,冥冥之中就像有根看不见的丝线将几人连接。
“曲有仪。”娘子轻声道。
妇人抹去眼下的泪水,“诶,诶。”
这来来回回的动静惊动了邻居,“我瞧着你们院子里可热闹了,是不是有喜事?”
一向只有曲家夫妻二人的小院子里如今塞了满满当当的红礼箱,在他们身边还多了位似花般娇美的姑娘。
系着围裙的邻居呆楞住,目光在几人身上转来转去,“这,这是你们的女儿?”
得到“女儿”的肯定,曲妇眼中的泪花更甚,声音哽咽:“是我的女儿。”
“真是不错。长得这么标志,可有婚嫁?”有好事者看着娘子姣好的面容问。
另一人白他一眼,真是个没眼色的家伙,接着换回笑脸,喜冲冲地向曲家夫妻赞道:“好事将近,不知是谁家的郎君这么有福气?”
曲伯憋不住气,两只眼睛笑弯了,就要将“南阳王”三字说出。曲有仪连忙打断他,“是我游学时认识的朋友。”
风声越大,祸事越多,宁愿少点风光也不能再惹人瞩目了。
邻居们纷纷祝福,然而在他们中间却有一位梳着简单发髻的妇人面色不善,眼睛盯着那些个木箱子,一句话也没有说。
奉承几句,热闹的厅室又冷清下来。
曲妇双手尴尬地揉着,将曲有仪带到一间整齐的屋子,“委屈姑娘住在这,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同我们说。”
曲有仪沉思片刻,抬眼,“能不能替我给南阳王写封信。”
妇人愣神,很快点头。
对所求之事,曲有仪不抱太大的希望,但在黄昏之后,她确实见到了心中所想之人。
那姑娘从头到脚遮得严实,见到榻上的娘子,急急扯下头纱,露出两只肿得像核桃的两眼睛,她即刻跪地,身形摇摆,泪水滚落在地,话语断断续续。
知道这灰头土脸的姑娘受了委屈,榻上女娘赶忙起身搀扶,可莺丫头偏执拗不起来,她低着头流泪,话语悲痛无比,“我的命是小姐救回来的......”
曲有仪心酸,她的命又何尝不是这小丫头抢回来的呢。
曲妇十分有眼力见,她合上门默默退了出去。
莺丫头小声抽泣,心中的割裂感很大,她由生入死再生,被养在柴房里最不受宠的小姐救了自己的命,这是天意还是人意。
曲有仪安抚她,重获新生,前方尽是坦途。莺丫头不像原主林悦之,林悦之被囚在府中多年,除了林家上下,在京城中几乎没有人认得,可莺丫头不一样,她既然逃了出来,那就要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越快越好。
小丫头只顾擦着眼泪点头,她从小为奴,十多年受人驱使,忽然间得到了自由,却不知道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
“可有地方去?”
许莺刚要摇头,耳畔边忽地响起出狱时侍卫在她耳边说的话:“一路向西,莫要停留。”
她迟疑地点点头。
用过餐食,待到明月当空,两人在门口告别。
莺丫头望着夜色中依旧明媚的娘子,小心翼翼开口:“小姐,你将来要如何?”
曲有仪抿唇,“你不用担心我,我们再见之时,我必然辉煌。”
娘子发间的簪子在月光下格外闪亮,仔细看,原来是一只展开的红宝石花,莺丫头看着她的亮光,心底万分坚信,不负前半生辛苦,她终将有所作为。
迎着皎洁的月色,马车渐渐远去,孤独的影子被无限拉长。
曲有仪转身向后,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她倒要见见这南阳王的真面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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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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