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烬眯眼看了一会，恍然感觉到了什么，侧头去比对岑虞弦。
画中人自然只有轮廓，但仅仅是轮廓，此人都显出了特征。
仔细看，是岑虞弦那头半黑半白的长发，因为颜色清浅，他一开始看居然没有看出来异样。
“师尊为何会在这幅画像上？”纪烬问。
岑虞弦手指绕着三个状似法器的东西绕了一圈，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这三件法器……珑色伞、拂月扇，不归炉，因为当年仙界失守被大肆掠夺，后来虽然夺回，但因为少了制衡之力，法力庞大四散，让人间险些陷入了混沌之中。”
“因为在这三界之中，唯有人界是有时辰可言，有时间，便有始终，便有头有尾。”岑虞弦道，“天界修订天法，亦是为了人界能够遵从天法发展，让人能在往后繁衍后代。”
“天法如今无法掌握进程，极容易因为各种衍生出的结局让人间陷入混沌，便是传说中的因果乱序。我便是为此来到云岫的。”岑虞弦道，“你不是一直好奇，我年纪轻轻，到底为何可以成为长老真人的？”
“难道你……真是神仙么？”纪烬道。
“嗯。”岑虞弦笑笑，“我是神仙啊。”
纪烬双目微怔：“……”
“你们不都说我，天赋异禀，早晚要修成正果。那我岂不是，早晚都会成神仙？”岑虞弦笑盈盈道。
纪烬追问：“你没骗我？真的是神仙？……”
“我是神仙你就是神仙徒弟。”岑虞弦拍拍他肩膀，用他惯有的浪荡语气，“神仙师尊不会亏待你。”
“……”
纪烬对他这种答非所问，早已无可奈何了，这便也说明了他并不想回答，他若是不想说，纪烬如何也撬不开他嘴。。
“且不提此事。”岑虞弦摆摆手，继续道：“如今若是就此放任法器之事，过去同将来就会颠倒交错，那此时的人间就会陷入真正的混沌，曾经人间已经经历了一次……”
“所谓混沌，就是世间可能会出现一人以上同样的人。好比大到两个当朝君主，小到出现了两个父母亲。于是只能派我来人为干预，与云岫一起让人间恢复之前的秩序，且……在天界失守之前阻止仙器被毁。”
“……等一下。”
纪烬终是有点乱，先是岑虞弦疑似神仙下凡之事，现在他发现，远没有这么简单，“所以你已经来过一次了是吗？”
“对啊。”岑虞弦转过身看他，“哦，这是第二次……”
纪烬闭上眼，坐到了桌侧，平心静气让自己想这个听起来便不可思议的问题，
“你能回到过去之时……所以如今的你是未来的人？”纪烬问。
“不。”岑虞弦端座拢袖，“我就是我。”
“那师尊回答我另一个问题。”纪烬道，“你那日真的不能救金修吗？”
“救了。”岑虞弦三指抚面，掀目依回桌边道，“但如果我救了金修，我就无法救你。金修之结局，无论我和曹公子如何尝试，最终唯有死亡。”
纪烬呼吸一滞，说起金修，脸上显出难以掩饰的悲痛之色。
“金修结局只有死。”纪烬咬住下唇，“而且是因为我。”
“不能说是因为你。”岑虞弦道，“你如果不存在，金修也会死。他会死去，因为他的命数至此。”
岑虞弦道：“但，我又有不解的事情……”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日为何会有绿鬼在我房内。”岑虞弦道，“我们猜测，他们要找之人不是我，是雁真。”
“……什么？”纪烬失声喊道，“真是……师姐？！”
“因为雁真魂魄未出，碧枭就无法带去地府交差，情急之下自然盯上了我。那时我灵力虚弱，给他们可乘之机。”岑虞弦道。
“至于雁真。”岑虞弦垂下眼，“……她确实，本该死于那日的。”
纪烬知道“那日”指的便是他们上山采药，路遇东极人的行刺那日。
那日雁真身受重伤，他看着长刺刺入对方躯体之时，和金修死去之时，几乎一摸一样。
如急风骤雨，来得猛烈又毫无预兆，来不及反应，浑身都湿透了。
“你知道那日我为何出现吗。”岑虞弦撑着头，“因为我知道雁真本应在那日死去，我怕你……难以接受。”
岑虞弦轻叹一口：“你这人面冷心软，金修刚离开不久，若是知道雁真就这么走了，你保不准要……发疯，做出点什么吓人事情。”
“……”纪烬道，“但是师姐……被你救下了？”
“不算。”岑虞弦道，“我救的是你。”
纪烬回忆了一下那日，让他骤然又一身鸡皮疙瘩：“……又是因为我吗。”
“但结果便是，雁真没有死。”岑虞弦扶着额头，“其实我那几日相当挣扎，之前她腿摔断那次，最后腿还是坏了。所以这次，我怕她会因为别的事再回到她命定结局，整日提心吊胆。”
“那如今她……”
“你宽心，芙姬为此事特意帮我去地府走了一趟，得知生死簿上雁真的名字离奇消失了。”
“消失之后，碧枭便也没有再出现过。我知这结局是彻底被改写了，才放下心来的。”岑虞弦道，“她命数已改，至少不会在这个年岁就这么离开了。”
他没有说完余下的话，纪烬却已经完全听懂了。
“能说的就这么多了。”岑虞弦道，“你再有其他疑问，今日乏了，改日再说。”
“师尊……”纪烬站到他面前。
“嗯？”岑虞弦半眯着眼。
“……金修也好师姐也罢，你次次都是为了救我。”纪烬严肃紧绷的脸颊在烛火中却柔和，“我亦不知如何感激。”
岑虞弦沉吟片刻，抬手拍拍他脸颊。
“你是我徒弟。”他道，“救你不是应该的吗。”
“可我如今疑问太多了。”纪烬胸口烦闷，“我有许多想问，不知从何问起。”
“去休息吧，今日说得够多的。”岑虞弦手拂过灯盏灭了厅堂的灯，“往后时日好长，不如……你先回去消化一下。”
纪烬：“……”
“再说个事。”岑虞弦走在他身前，回头道，“其实被偷的应是我的钱袋子，但我不知道你的会不会，以防万一，我就也让你花了。”
纪烬：“？？？”
“这是何意？我本不需用钱吗？这衣服……”纪烬四头看。
“衣服不是挺神气的？师尊我眼光就是好。”岑虞弦道，“这钱啊，该留留，该花花，别想那么多。”
“师尊！下次再有此事可否同我商量一句？”纪烬气极，“那是我所有的钱了！我攒了那么久！……”
岑虞弦回头，都给了他一个袋子，笑道：“都给你存起来了，财迷。”
纪烬低头一看，那袋子上有个繁复印花，内里是竹牒一枚，刻了图案。
“钟氏柜坊是京城四大坊里最安全的一坊。”岑虞弦道，“背后是皇家召仙门炙煌宫在保障钱财安全，放那边也没出过岔子，为师给你立了一户，万一丢了钱，人家出双倍赔。”
纪烬沉默不语。
岑虞弦伸手去捏他脸颊：“财迷还不高兴了？随取随用，比丢了好。开个户头也不是随便人可开的，我用我身份给你开，你还不谢谢我。往后在京城买房买地也方便不是？”
“谢师尊……”纪烬道。
“睡去吧。”岑虞弦眼波流转，轻笑道，“还是想同我睡？”
“晚安。”纪烬转头就走。
……
第二日清晨。
纪烬通岑虞弦一早便与其他人围桌而坐，商议这几月的任务。这次，人算是真的到齐了。
除了岑虞弦、陈秫芙姬他们几人，还有昨日见过的曹呈和一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年轻的孩子，叫罗茨。据说，罗茨身形轻便，武艺高强，常执行暗杀任务。
往常云岫给他们的任务都比较简单，毕竟他们小辈的法力不可与师兄师姐和长老真人们同日而语，之前惊蟛那次算是意外，去之前谁都不知为何会在那处出现这上古神兽，以为就是寻常妖物。
但他知道，若是来了通天司，是为朝廷办事，那便又是实打实的艰难任务了。
“老规矩，兵分三路。”岑虞弦坐在正中位置，近日梳戴一身雪白利落的颜色，发也束了起来，看起来清爽神气，“芙姬同陈秫去地府清账册，把这段时日来所有异常在录都清干净，再看之后时日里有何异样。谁生谁死，及时汇报。”
“此次前去，便是看我们的计划是否可行。”岑虞弦道。
芙姬摆手浅笑：“交给我吧。”
“我与雪珄前往东极国与王谈判，若是能成，那便与弥思在朝中汇合。”岑虞弦道。
“罗茨兄就看家吧。”岑虞弦道，“若是家中有异，用我留于你的标记，给我信息。”
罗茨点头：“嗯。”
他说罢又笑：“往日都是我出走各位守家，今日倒是反过来了。”
“朝中之事还是要仰仗你。”岑虞弦咧嘴一笑，拱手道，“弥思，合作愉快了。”
曹呈微微一笑，还了礼。
纪烬不知为何看曹呈对着岑虞弦总有种怪异的暧昧，这感觉让纪烬相当烦躁，但他也不知这烦躁从何而来。他猜测是因为自己见过岑虞弦寻欢作乐的样子，尽管他只是喝个酒，未逾越半分，但谁知平日里有没有其他越轨之行，况且岑虞弦喜欢男人……两人眉来眼去的，保不准……
正想着，被人打了一下背。
“发什么呆。”岑虞弦道，“出发了。”
“我在琉岐附近留了标记，我们可以直接通过‘界’来穿越。”岑虞弦张开五指，打开啦“界”的通道。
“好。”纪烬道。
纪烬面前张开了“界”，他足下一点跟着岑虞弦进入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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