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顾不得听那人之后说的什么,当即带着逢渊往最近的山头赶去。他先是探查了逢渊体内灵力状况,见先前紊乱的气息已大半已经恢复,这才略松口气。
不敢耽搁,云舒拿出自己携带的所有结界法器,又亲自布下数重结界。法器与灵光交织一片,将二人笼罩在其中。刚做完这些,头顶已是乌云密布,泪光隐隐,天地间一片肃杀。
云舒急忙抽身后退,天雷落下之时,那区域容不得第二个人,否则天雷只会落得更久、更狠。
方才推开,第一道天雷便轰然劈落。金光爆闪,结界应声而碎,一件法器顿时化成齑粉。紧接着便是第二道、第三道……那天雷一道狠过一道,接连劈开重重防护,最终结结实实地落在那白衣少年身上。
逢渊挥剑相迎,剑光对上雷光,映得他脸色越发苍白。一次又一次挥剑,起初尚能应对,逐渐显得吃力。
旧伤未愈,又逢天劫,云舒在远处看得心焦如焚,只恨不得以身相代。
就在逢渊力竭欲倒的刹那,漫天乌云突然散尽,天劫已过。云舒随即飞身而至,将摇摇欲坠的徒弟接个正着。
逢渊的头虚虚地靠在他的肩膀,气息微弱但难掩其中的欣喜,“师父,我成功了,我……终于成功了……”
云舒来不及高兴,第一时间探查他灵脉,灵力虽然稀薄,却平稳流畅、畅通无阻。这番历劫倒是因祸得福,原本紊乱的灵力被逢渊逼用到极限,反而彻底理顺了。
他这才放心下来,轻拍徒弟后背,习惯性地用上哄孩子的语气,“无事便好,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机缘不就到了吗?”
一双手臂环上云舒的脖颈,温热的呼吸抚过耳际,让他陡然回忆起幻境中自己被长大后的逢渊抱住的情景。
云舒如遭雷击,猛地将人推开。
逢渊全无防备,重重跌倒在地,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那虚弱的神情,惨白的嘴唇以及那破烂的外衣,更显得他无比脆弱。这副模样与镜中那个高高在上,高深莫测的青龙哪里是同一人?
幻境终究是幻境,与现实何干?又怎可迁怒于无辜的徒弟。
“抱歉,刚刚……刚刚为师想起了些往事。”云舒蹲下准备把眼前之人抱起,结果逢渊扭捏着不让。他靠在云舒怀中,轻声问:“什么往事?”
那声音又轻又低,几乎消散在风中。云舒心乱如麻,待那句话缓慢从耳朵传递至大脑,反应过来的他早已错过了回答的最佳时候。
他不愿临时扯个谎诓骗逢渊,又无法如实相告,只得装作未曾听见,将人抚上仙舟安置。
来时两人并肩立于舟头,俯瞰一路的流云。归途逢源却被好好安置在了床榻上,云舒仔细探查他周身的经脉,发现除了灵力损耗过甚之外并无大事,历了个劫,反倒让经脉更宽阔坚韧。
放下手,云舒不由地端详起徒弟的容貌。自己化形多年,看过的人也不算少,逢渊的相貌确实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一双眼生的锐利,但抬头望着你时又显得水汪汪的可怜,流泪时更会眼眶通红,连同那高挺的鼻尖都染上绯红,很是勾人。眉睫浓黑如墨,眼睛也是这般,如同古墨山水话中走出来的美少年。
云舒再瞧自己,白发如霜,今日并未精心打理,几缕随意地散落额前,鬓边,模糊了平日的清冷。瞳孔颜色浅淡,眉睫亦是白色,像是笼罩着一层薄雾寒烟。唇色极淡,在外人面前总是抿着,不苟言笑。
左瞧右瞧,也觉得自己相貌比不上逢渊,所以为何是徒弟爱上师父的戏码?
可纵使逢渊再怎么俊美,在云舒眼里也只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徒弟。云舒看着这幅样貌,只觉得自己孩子养的真好,生的面如冠玉,从心底生出欣慰。
所以那幻境到底从何而生?
“师父?师父?”逢渊似是察觉到自己久久停留的目光,轻声唤他,“师父今日是怎么了?为何一直心神不宁?”
他的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担忧,与镜中疯狂的神色截然不同。
对着这样的眼神,云舒心中将那幻境唾弃了千万遍,逢渊这么乖巧的形象,居然被扭曲成那种大逆不道的样子。
“在想那幻境之事。”云舒寻了个话头转移心思,“你可曾记得什么?”
逢渊蹙着眉头思索片刻,却一无所获,“弟子一点印象也无。”
难不成他一关都没过?云舒不信他心性如此薄弱,却暂时又想不出其他解释,只得给弟子找了个台阶下,“我也毫无印象了,除了……”
云舒脑子里突然飘过金戈铁马之声,好似是一个战场,自己拿着长矛,冲锋陷阵……周围全是各种嘶吼呐喊……
【我几时做过这个幻境?】
马蹄之声和兵器交错之声混杂,云舒不由得捂住脑袋。他努力搜刮与幻境有关的记忆,却只有这几幕闪过的场景。这就是第四层幻境吗?为何全是我未曾见过之景?
逢渊正低头思索,未看见云舒的神情,他缓缓开口,“我记起来了……好似是当了什么地位很高的人……嘶……好像还有师父你……我拜别师父去参加什么……”
云舒拼命想忘掉的回忆又被勾起来。
他放下捂着头的手,生怕逢渊想起来什么,忙替徒弟掖好被角,“想不起来便算了,先好好休息,晚点便到了。”
说罢云舒几乎是落荒而逃。然而临走前之际,袖角却被轻轻扯住,“师父,我睡不着,您陪陪我可好?”
云舒少有地拒绝了逢渊,此刻他心乱如麻,而面前的人恰恰好就是诱因,此刻他不想看到这张脸。他需得独处冷静,不能叫弟子看出端倪。
隔壁房内,云舒试图理清幻境之事,第一关考验口腹之欲,第二关映现心中痴念,那奇怪的第三关呢?那模糊的第四关呢?
还有为何逢渊的幻境中他身坐高位,还有云舒自己,还有那封神典礼,怎的这么相似?!
他们二人不是登上不同的溯光吗,难不成……难不成这幻境还是想通的?!
既然是相通的,逢渊为何还是那样癫狂的模样?!
当时他们登上的是两只不同的溯光,断断不可能是相通的,云舒很快推翻这个想法。
要不,到时问问小翠,他去过多次,或许了解的能比自己更多些。
虽然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自己内心深处为何生出那般荒唐景象,云舒决定暂且放下,按下决心再也不踏足那罡风震巽台。
既已决定,云舒还是放心不下逢渊,便又回到他房内。少年不安地睡着,眉头紧蹙,云舒重新在榻边坐下守候。逢渊或许是嗅到师父身上熟悉的竹香,眉头缓缓舒展,渐渐进入深度睡眠。
这第一劫,也是苦了他。
*
及至白虎神宫,云舒轻唤逢渊醒来。他原想偷偷抱着徒弟上山,结果手刚碰上,逢渊就敏锐地察觉到。
云舒只好收回手,告诉面前的人已至白虎神宫。
逢渊显然仍未恢复,虚虚地望着窗外,隔了好一会才点头。云舒看他这样,估摸着仍需将养数日,这段时间便让他在山上好生修养。
在云舒的细心调养下,逢渊很快就好转。方才恢复他便下山了,说是帮山君处理公务,这些时日山君独立支撑,憨厚老实的脸像在西陲边境吹了多年风霜,看起来又成熟了几分。
于是霜锷山上又只剩下云舒一个孤寡老人。闲来无事,他便翻看起卜卦堪舆的闲书,想算着玩。
不久前恰是逢渊生辰,所以他先为徒弟起了一挂。六枚灵石打磨光滑圆润,看起来相差无几,掷在案上铮然有声,正反分明。
“六亲缘薄......妻财落空......刑克六亲,孤星入命......”云舒的指尖慢慢划过解挂的书,这些字眼让他不敢再看。幼时逢渊确实是命运多舛,可如今……如今一帆风顺,修行平稳,历劫顺利,哪里命运多舛了?
云舒放下手中的解卦之书,只当是撰书之人胡诌一番,再去换了另一册。这回他不却敢再算逢渊的,转而算起自己。
可是云舒自有意识开始,便是长居山洞之中,每日看着日升日落,从来没有什么计算时日的想法,所以醒来之日早已追溯不清。横竖只是算来玩玩,他遂拿那化形之日当自己的八字。
云舒也记不清,但好早白虎仙宫大事都要记录在案。那日是白虎回山,准是查得到的。
下山翻看记事溥,看到了自己回山那日,再往前推算两日,就是……
云舒募地一惊,这日子竟然和逢渊出生之日一模一样,分毫不差,甚至连时辰都只差了一炷香的时间。
竟然这般凑巧?云舒觉得他二人的师徒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他还未到霜锷山脚,就折转方向去逢渊那处,准备去看看他在干嘛。
这缘分如此巧妙,得赶紧向徒弟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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