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前辈”喊得叶母彻底懵了,她张着嘴看看纹轻派仙师,又看看乐亦温,结结巴巴地问:“仙师……你们这是?”
不是说要验他是不是邪祟吗?怎么反倒恭恭敬敬行礼了?
六牛也怔在原地,心里又惊又奇:染月派?那不是驻守人界西方的门派吗?先生竟是那里的人?
为首的仙师仍维持着行礼的姿态,语气恭敬:“不知前辈在此清修,我等唐突了。”
乐亦温收起令牌,淡淡道:“无妨,既是叶夫人请来的客人,进屋坐吧。”
三人这才直起身,脸上哪还有方才的凛然之气,反倒带着几分拘谨,跟着乐亦温往里走时,脚步都放轻了。
叶母这才醒过神,搓着手想打圆场:“原、原来仙师们早就认识……”
“不曾相识,”乐亦温语气平淡,“只是各派令牌可辨身份。”
一句话堵得叶母再没话说,只能干笑着跟在后面,心里把自己骂了千百遍——早知道这位先生来头这么大,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请人来“验”啊。
进了屋,纹轻派的仙师们坐得笔直,连捧着茶杯的手都格外小心。
还是乐亦温先开口:“纹轻派近年在南方清剿妖邪,辛苦了。”
为首的仙师连忙欠身:“分内之事,不敢当前辈夸赞。倒是前辈,您怎会在此处?”
“避世静养罢了,”乐亦温垂眸,“我的事,不必对外声张。”
“是,我等明白。”三人齐声应道,眼里的敬畏又深了几分。
为首的仙师目光扫过乐亦温耳下的蓝坠子,迟疑着问:“只是,前辈身上的魔气……”
话没说完,已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旧伤罢了。”乐亦温打断她,指尖在茶盏上轻轻一点。
仙师识趣地闭了嘴,心里却暗自嘀咕:能让修真界最强留下魔气旧伤,当年定是经历了非同小可的事……
叶母在一旁端茶递水,手脚都不利索了。
方才还想着让仙师“验”邪祟,如今看来,自己请来的仙师在人家面前都要矮三分,哪里还敢提半个“验”字?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乐亦温瞥了眼,没说话。
倒是为首的仙师轻声叮嘱:“叶夫人,乐前辈是我等敬仰的大修士,往后还需敬重些。”
叶母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被人当众扇了巴掌,头点得像捣蒜:“是是是,仙师说的是,我记下了。”
她再也待不住,慌慌张张地跑出门。
屋里安静了许多。
仙师们又坐了片刻,见乐亦温神色淡然,似有闭目养神之意,便知不宜多留,忙起身告辞:“前辈静养,我等不便打扰,先行告辞了。”
乐亦温“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等人都离开了,六牛走到廊下,见乐亦温正坐在竹椅上翻书,阳光落在他耳坠上,亮得晃眼。
“先生。”他轻声喊,脚步放得很轻。
乐亦温抬眸,目光落在他身上:“嗯?”
六牛攥着衣角,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染月派……很厉害吗?”
乐亦温翻过一页书,慢悠悠道:“不厉害,我厉害。”
六牛愣了愣,忍不住低头笑了。
原来先生也不是时时刻刻,都那般清冷疏离的。
他望着乐亦温翻书的手,心里忽然亮堂起来:厉害的不是门派,是先生本人啊。
先生厉害——真好。
此事过后,全叶宅的人对乐亦温更尊敬了。
叶母见了乐亦温,再不敢有半分猜疑,每次端茶送水都恭恭敬敬的,生怕冲撞了他。
几个孩子先前见了乐亦温总躲躲闪闪,如今也规矩了许多,见了面会乖乖喊“先生”,念书时虽还是走神,却不敢像从前那样偷懒耍滑。
只有六牛,待乐亦温依旧如常。
该问的问,该做的做,只是看向先生的目光里,添了些藏不住的亲近。
乐亦温似乎也默许了这份亲近。
教六牛吐纳时,会亲自纠正他的手势。
见他练字时手腕不稳,会握着他的手示范运笔的力道。
甚至有一次,六牛被毒虫咬了手背,乐亦温亲自帮忙涂药。
叶母就想着让几个儿子好好跟着先生学本事,哪怕成不了仙、修不了道,能多认几个字、长点见识,将来走出去也体面些。
只是瞧见乐亦温和六牛亲近,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偶尔会酸溜溜地对大牛说:“你看六牛那孩子,就是会讨先生欢心。”
大牛似懂非懂,只埋头扒饭,心里却悄悄觉得,先生待六牛好,是因为六牛念书最认真,劈柴最卖力,脸蛋——最好看。
有天趁乐亦温不在,叶母就拉着五花嘀咕:“你看老六,如今眼里就只有先生了,整日跟前跟后,倒把你这未来媳妇忘到脑后去了。”
五花红着脸拧帕子:“娘,您又乱说。六弟是跟着先生学真本事呢,哪有别的心思。”
“学本事学本事,能当饭吃?”叶母撇撇嘴,“我看呐,他就是被那什么仙门迷昏了头,忘了自己是捡来的,也忘了将来是要给你当汉子的!”
五花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低着头半晌才小声道:“娘,六弟不是那样的人。他只是……只是想变得更好。”
“更好?啥叫更好?”叶母戳了戳她的额头,“在叶家有吃有穿,将来娶了你,生儿育女,守着这院子过日子,难道不算好?非要去攀那高不可攀的仙门,才叫更好?我看他就是心野了,忘了本!”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脚步声。
五花抬头一看,是六牛和乐亦温回来了,忙拉了拉叶母的衣袖:“娘,别说了,先生回来了。”
叶母这才悻悻地闭了嘴,转身进了灶房。
六牛跟在乐亦温身后,刚要回屋,却被五花叫住:“六弟。”
六牛停下脚步,看向她。
五花把手里的布包递过来:“这是我刚烙好的麦饼,你拿回去吃吧,跟着先生学了一整天,定是饿坏了。”
布包还带着余温,六牛接过来,低声道:“谢谢五姐。”
“不客气,”五花笑了笑,眼里却藏着点复杂的情绪,“先生教你的东西难吗?”
“不难,先生教得很仔细。”
“那就好。”五花点点头,转身离开,脚步却有些慢。
乐亦温的目光扫过六牛手里的麦饼,什么也没说。
六牛被他看得不自在,低头解开布绳,把饼子掰成两半,递了一半过去:“先生要不要也尝尝?刚做的还热乎。”
乐亦温瞥了眼,没接:“你吃。”
六牛也不勉强,把递过去的手收回来,咬了一大口,没话找话:“先生,五姐的手艺真的好,这麦饼比镇上铺子卖的还香。”
听到这话,乐亦温眸色暗了暗,转头看向他。
六牛心里“咯噔”一下,咬着饼的动作顿住了:“先生,怎么了?”
乐亦温忽然抬手,直接从他手里抽走那半块咬过的麦饼,也咬了一口:“我尝尝。”
六牛彻底愣住了,手里还捏着另一半没动的饼,眼睁睁看着乐亦温三两口把手里的吃完,又伸手将他掌心里另半块也夺了去。
先生居然不嫌弃他吃过的东西?
“你要是还饿,就去我屋里的食盒里拿些糕点,”乐亦温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语气听不出情绪,“比这个合口。”
六牛捏着空了的手,看着乐亦温转身回屋的背影,半晌才摸着后脑勺笑了。
先生这模样,倒像是……在跟块麦饼置气?
进了屋,乐亦温从柜子里取出食盒,打开时,里头的糕点香气漫出来,是精致的桂花糕和杏仁酥。
“吃吧。”他把食盒塞给六牛。
六牛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甜而不腻,确实比麦饼细腻。
“先生,”他含糊道,“您方才……是不是不高兴了?”
乐亦温正在翻书的手顿了顿,抬眸看他:“何以见得?”
“就……”六牛想了想,“您抢麦饼的时候,眼神有点凶。”
乐亦温合上书,指尖在封面轻轻敲着,半晌才道:“我只是不想你吃太多粗粮,伤胃。”
这理由听着挺正经,六牛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低头咬着糕点,忽然瞥见乐亦温放在桌角的手——指腹沾着点麦饼的碎屑,正悄悄往袖口里蹭。
六牛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乐亦温皱眉:“笑什么?”
“没、没什么。”六牛连忙敛了笑意,把脸埋得更低,嘴角却还偷偷翘着。
乐亦温盯着他泛红的耳根,忽然转了话头:“五姑娘常给你做这些东西?”
六牛含糊着应:“五姐手巧,时常做些吃食分给我们。”
乐亦温翻书的手顿了顿,书页发出轻响:“往后不必总收。”
“啊?”六牛没反应过来。
“你的功夫还没练到家,分心的事少做,”乐亦温目光落在他脸上,“明日起,吐纳加练一个时辰。”
六牛嘴里的糕点顿时不那么甜了,苦着脸点头:“是,先生。”
乐亦温这才继续翻书,只是指尖划过书页时,力道似乎重了些。
六牛卯时就得爬起来加练,天还蒙蒙亮,院子里就有他吐纳的身影。
乐亦温站在廊下,见他手势细微偏差,偶尔出声提点一句。
“气息沉得太急,丹田会滞。”
“手腕再稳些,运力不是用蛮力。”
六牛额角冒了汗,却不敢偷懒。
饭桌上,五花见他眼下带着点青黑,欲言又止,最后悄悄塞给他个油纸包,里面是两颗煮得糯软的溏心蛋。
六牛刚接过来,就对上乐亦温看过来的目光,吓得手一抖,差点把蛋掉在地上。
乐亦温却没说什么,只是夹了块糕点放在他碗里:“饭后把这个吃了,补气血。”
那糕点精致得像朵花,是昨天食盒里剩下的杏仁酥。
六牛偷偷抬眼,见对方正慢条斯理地喝粥,蓝耳坠随着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忽然想起对方抢麦饼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他把杏仁酥掰成小块放进嘴里,心里正盘算着溏心蛋该怎么处理。
抬头时,正撞见乐亦温放下粥碗,目光淡淡扫过他怀里的油纸包。
六牛赶紧把包往怀里塞了塞,像揣着什么烫手的物件。
“先生,学生先回屋温书了。”他三口两口扒完碗里的饭,起身就要走。
乐亦温没拦他,只望着他慌慌张张的背影,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两下:“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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