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里的调笑还在继续,乐亦温始终没再搭腔,只听见牌九碰撞的脆响,偶尔混着卫湿羽输牌后不服气的嘟囔。
“尊主,这把我若是赢了,你总该赏个脸,正眼瞧我一下吧?”妖帝那沙哑的声音又缠了上来。
乐亦温语气漫不经心:“你若是实在闲得发慌,不如跟卫湿羽去洞外打一架,省得在这儿磨牙,扰了旁人清静。”
“跟他?”妖帝嗤笑一声,“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有什么好比的。”
“你胡说!”卫湿羽顿时炸了毛,拍着石桌大喊起来,“上次明明是你搞偷袭,算什么真本事!”
妖帝轻哼一声,语气里满是不以为然:“偷袭怎么了?能打赢就是本事。难不成非要等你慢悠悠摆好架势,才算公平?”
“你——”卫湿羽被噎得说不出话,扭头冲角落里喊,“守秦岸!别装死了,赶紧给我把这老东西冻成冰坨子!”
一直沉默的守秦岸终于开口,声音比寒雪更冷冽几分:“外面有人。”
洞内霎时静了一瞬。
“啊?”卫湿羽愣了愣,“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除了咱们四个,还能有谁来?总不能是天上掉下来的救兵吧?”
话音刚落,叶尘希眸光一凛,月栖剑出鞘,一道凌厉的剑气破风而入,直逼山洞深处!
“我靠!”卫湿羽吓得一蹦三尺高,“上来就动手?讲不讲道理啊!”
洞内顿时炸开一阵轰鸣,碎石混着冰碴飞溅,浓烟从洞口滚滚涌出,将里面的身影衬得愈发模糊。
叶尘希立在洞口,剑指浓烟深处,声音冷冽如霜:“魔尊,哪个?”
下一刻,烟雾中传来妖帝沙哑的笑声,伸手指向乐亦温:“他。”
乐亦温几乎同时抬眼,指尖漫不经心地指向卫湿羽:“他。”
卫湿羽手忙脚乱地躲到乐亦温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指着守秦岸大喊:“是他!绝对是他!”
守秦岸面色阴沉,目光穿透烟雾,锁定在洞口的身影上,一字一顿道:“无情道,绯月尊。”
“什么?!”他身后三人同时惊呼,瞬间蹿到洞角的岩石后躲了起来。
卫湿羽扒着岩石缝,声音都在发颤:“我靠,乐亦温!你啥时候招惹了这尊煞神?那可是绯月尊啊,杀人不眨眼的主儿!据说连三岁小孩听到他的名字都不敢哭!”
乐亦温一脸莫名:“神经病啊,我怎么知道?我跟他八竿子打不着!”
叶尘希握着月栖剑的手紧了紧,目光在四人之间扫过。
“躲什么?”他声音平平,听不出情绪,“我找的是魔尊。”
岩石后的卫湿羽探出头:“绯月尊,你找魔尊干啥?他……他最近没惹事啊。”
“他是我先生,我来带他回去。”叶尘希声音平静。
乐亦温闻言明显愣了愣,抬眼看向洞口的身影,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什么?你……你是谁?”
“叶尘希。”
这三个字落下,乐亦温猛地一怔,抬手轻轻一挥。
随着他的动作,洞内弥漫的烟雾瞬间散去。
叶尘希终于看清了眼前四人的面容——卫湿羽眉眼带怒却难掩慌张,妖帝嘴角噙着笑眼底却藏着探究,守秦岸面色冷峻如旧。
唯有乐亦温脸上还覆着一层白纱,遮住了大半面容。
而当四人的目光落在叶尘希脸上时,竟齐齐愣住了。
乐亦温身子猛地一颤,方才的镇定荡然无存,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六儿……真的是你?”
话音未落,他已顾不得其他,快步朝着叶尘希跑了过去。
白纱随动作轻轻晃动,露出的眼眸里盛满了激动与恍惚:“你……你都长这么大了?”
叶尘希握着剑的手松了松,望着朝自己跑来的乐亦温,眉头微蹙。
乐亦温抬手抚上他的脸颊:“都长这么高了,眉眼间的样子倒是没变,尤其是这双眼睛……”
叶尘希猛地后退一步:“别碰我。”
洞内的空气霎时凝固。
乐亦温僵在原地,手还悬在半空。
“你说你是我先生,”叶尘希握紧剑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证明给我看。”
五十年的无情道,教会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怀疑。
任何未经证实的温情,都可能是刺穿道心的利刃。
他不能信,也不敢信。
乐亦温微微一怔,悬着的手缓缓收回,指尖蜷缩了一下:“怎么……证明?”
叶尘希抬手,将月栖剑递到他面前。
剑身寒光凛冽,映出两人对峙的身影:“月栖剑曾是你的佩剑,现在,引动它。”
“什么?!”卫湿羽从岩石后蹦出来,一脸大惊失色,“不是……他早就不是仙了,他现在是魔,怎么可能驱使仙剑?你这不是为难人吗!”
乐亦温抿了抿唇,白纱遮住了他大半神情,只有那双清润的眸子暗了暗。
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对方这是在刻意刁难。
说到底,就是打心底里不想认他这个先生了。
他缺席的这些岁月,不仅将当年那个怯生生的少年,磨成了如今锋芒凛冽的模样,也冲淡了少年心头那份曾炙热过的情分。
如今再将“先生”二字摆出来,反倒像是拿着陈年旧账,强人所难了。
乐亦温望着对方紧抿的唇线,忽然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却带着说不出的涩:“你既不想认,又何必再问。”
“认不认,得看你配不配。”叶尘希语气冷硬。
乐亦温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对不起,如今的我,确实不配了。”
叶尘希收回月栖剑:“从今往后,你是魔尊,是染月派大长老。”
他的目光掠过乐亦温,没有半分停留:“却不再是我的先生。”
没想到,两人多年后再次相见,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撇清关系。
乐亦温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指节泛白,藏在袖中的魔气,因心绪翻涌而轻轻震颤。
叶尘希不再看他,转身朝洞口走去。
他脚步未停,只留下一句:“阵眼在哪?带路。”
话音刚落,卫湿羽和妖帝便忙不迭地跟了上去,守秦岸也默不作声地跟上,洞内转眼只剩乐亦温一人。
卫湿羽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抬手往乐亦温肩上一拍:“尊主,别往心里去。他修了无情道,心肠早就硬得跟冰坨子似的,等出去了慢慢磨,总会想起来的。”
妖帝慢悠悠晃过来,看向乐亦温,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既然他不识好歹,尊主就别惦记他了,不如……喜欢我?”
这话刚出口,正走到洞口的叶尘希忽然微微侧过脸,目光冷飕飕地扫了过来,虽没说话,周身的寒气却骤然重了几分。
再看乐亦温,依旧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眉眼,看不清神色,只沉默地站在原地,没接话。
“呸!”卫湿羽狠狠瞪了妖帝一眼,“你少趁人之危!就你这老东西,也配让尊主喜欢?撒泡尿照照自己去!”
妖帝轻嗤一声,倒也不恼,只是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洞口的叶尘希,慢悠悠地跟上了队伍。
一行人踏着冰原往前走,叶尘希和守秦岸走在最前面。
妖帝和卫湿羽一左一右围着乐亦温,像两只聒噪的鸟儿。
“哎呀,尊主,”卫湿羽语气有些急,“别耷拉着脸了,多大点事啊。他就是被无情道迷了心窍,等出去了我帮你揍醒他!你看你,眼圈都红了,再憋下去都快哭了。”
乐亦温没理他,只是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衣襟,脚步没停。
“哭了?”妖帝在一旁接话,语气里满是看热闹的兴味。
他往前凑了凑,眼神在乐亦温脸上打转:“哭了好啊,正好让我开开眼。认识了这么久,还没见过尊主掉眼泪呢。说不定哭起来比桃花还好看。”
“你能不能说点人话!”卫湿羽瞪他一眼,又转头劝乐亦温,“别听他胡扯,等出去了,我请你喝最烈的酒,保准一醉解千愁!”
乐亦温终于抬了抬眼,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吵死了。”
“哟,还会炸毛呢?”卫湿羽反倒来了劲,“这说明没真伤心,太好了!要是真没反应,那才叫让人担心呢!”
妖帝轻嗤一声,却没再逗乐亦温,只是瞥了眼前头叶尘希的背影——那人不知何时放慢了脚步,显然把身后的对话听了个全。
没过多久,一行人便踏出了茫茫雪地。
脚下的冰渣被砾石取代,迎面扑来的风带着热浪,抬头望去,竟是一片赤红色的火山群。
岩浆在沟壑中翻涌,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硫磺味。
叶尘希眉头紧锁,感受到体内的灵力在此处变得异常紊乱:“阵眼到底藏在哪?”
卫湿羽指着前方最高的那座火山,喉结动了动:“就在那火山尽头,结界的核心就嵌在岩浆底下。”
叶尘希抬眼望去,目光刚掠过火山口,便瞥见周遭的岩壁后、岩浆边,影影绰绰藏着不少形态怪异的精怪。
有的长着三头六臂,皮肤如同焦炭;有的拖着布满骨刺的尾巴,在岩石上爬行时,留下滋滋的白烟。
卫湿羽咂了咂嘴,往后缩了缩脖子:“这些可都是上古妖物,被困在这千万年,凶得很,寻常法器根本伤不了它们。”
说着,他转头看向乐亦温,语气带着理所当然:“尊主,去吧。”
乐亦温“哦”了一声,身形微动,刚要上前,手腕却突然被人攥住。
叶尘希的手指冰凉,力道却不容挣脱:“做什么?”
卫湿羽在一旁摊开手,一脸“这还用问”的表情:“当然是清理这些妖物啊,不然怎么过得去火山尽头?”
叶尘希的目光扫过那些凶神恶煞的妖物,又落回乐亦温身上,语气冷硬:“他一个人?”
“那不然呢?”卫湿羽觉得他问得奇怪,挠了挠头,“尊主出手快啊,这些妖物见了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顶多半个时辰就能清干净,咱们等着就行。”
叶尘希没松开手,只是淡淡道:“为什么不一起。”
“不是,一起?”卫湿羽瞪大了眼睛,“你疯了?这些妖物的煞气能蚀骨,咱们几个凑上去就是添乱,还嫌活得不够久啊?”
乐亦温缓缓挣脱他的手:“我一个人可以的。”
说罢,他没再看任何人,转身朝着那些盘踞的妖物走去。
还别说,那些原本张牙舞爪、凶相毕露的妖物,一瞧见乐亦温走近,竟像是被无形的威压慑住,喉咙里发出含混的低吼,纷纷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仿佛他不是闯入领地的敌人,而是执掌生杀的裁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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