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绝情崖,叶尘希如往常般打坐练剑。
他还要变强。
只有修为登峰造极,无情道才能彻底稳固,那些不该有的悸动才会被彻底碾碎。
结果,第五日,乐亦温来了。
彼时叶尘希正挥剑,劈开一道袭来的罡风,剑锋回掠时,眼角余光瞥见那抹身影。
对方披着一件薄披风,白纱依旧遮面,手里提着个食盒,见他看来,竟微微往后缩了缩。
“我……”乐亦温喉结动了动,“听说你几日没下山,在镇上买了些吃食。”
叶尘希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目光扫过那只食盒,冷声道:“我早已不需进食,魔尊请回。”
乐亦温像是没听见他的逐客令,往前走了半步,将食盒轻轻放在崖边的石桌上:“这是你小时候爱吃的桂花糕。”
“魔尊记错了,我最讨厌甜品。”
乐亦温的动作僵了僵,放在食盒上的手缓缓收回,指尖微微蜷缩:“许是我记岔了……”
“魔尊若是无事,便请离开,莫要扰我清修。”
“食盒……我就放在这里了,”乐亦温顿了顿,补充道,“若是不想见,扔了便是。”
说完,他便转身沿着石阶往下走。
叶尘希立在原地,目光落在桌上的食盒上。
“荒唐,”他低斥一声,挥剑将食盒扫下崖去,转身继续练剑,“心无旁骛,方为正道。”
然而,翌日,乐亦温又来了。
仍是那身素白衣袍,手里提着只新的食盒,见叶尘希在练剑,便静立在崖边,没敢上前打扰。
“魔尊倒是清闲。”叶尘希注意到他,收剑转身,语气里的寒意比昨日更甚。
乐亦温垂眸,将新食盒放在石桌上:“昨日……想着桂花糕许是太甜了,不合你如今的口味。今日买了些咸口的酥饼,是用芝麻和椒盐做的。”
叶尘希的目光落在食盒上,又迅速移开,喉间溢出一声冷笑:“魔尊倒是费心。只是我早已说过,我不需这些凡俗吃食。”
乐亦温的手缩了缩:“我……我只是……想看看你。”
“看我什么?看我是否还念着旧情?还是看我无情道修得不够彻底?”
“我只是……想看看你好不好。”
“好得很。好到能一剑斩了你这扰我清修的魔。”
“你若真要斩,”乐亦温的声音轻得像要散了,“我不会躲。”
“疯子。”叶尘希低骂一声。
乐亦温望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上前半步,将石桌上的食盒往他那边推了推:“酥饼是热的,放久了会硬。”
叶尘希别过脸,盯着崖下翻涌的云雾:“拿走。”
“就放一会儿,”乐亦温的声音软了下来,“你练剑累了,或许……或许会想尝一口。”
他说完,没等叶尘希反驳,便转身往石阶走。
“孽障。”叶尘希低咒一声,转身挥剑。
又一日,乐亦温来了。
这次他来得比往日晚些,身上的披风系带松了半边,想来是走得急了。
叶尘希刚练完一套剑法,余光瞥见那抹白影时,没回头:“魔尊倒是愈发勤勉了。”
乐亦温没接话,只是将食盒放在桌上:“昨日见你练剑时气息有些乱,要了些安神的药材,炖了莲子羹,加了点茯苓,不甜的。”
叶尘希的目光落在食盒上:“我的修行,不劳魔尊挂心。”
乐亦温的指尖在盒盖上摩挲着:“寒玉床睡久了伤脾胃,这羹是温性的,喝一口……总没坏处。”
“拿走你的东西,立刻离开。”
乐亦温往后退了半步:“我就放在这儿了。若是不喝,倒了便是。”
说完便转身,走到石阶尽头时,他又回头望了眼,见叶尘希仍立在原地,才咬着唇隐进了山道的阴影里。
整整过去了半年,乐亦温每天都会来,不是送点心,便是带些草药、伤药,或是亲手做的护腕、暖炉。
他从不多言,放下东西便走,有时会在石阶尽头多站片刻,听着崖顶传来的剑声,确认叶尘希安好,才悄然离去。
叶尘希起初还会冷言斥骂,或是挥剑将东西扫下崖。
可渐渐地,他骂得少了,剑也挥得慢了。
石桌上渐渐堆起了些物件:竹编的食盒、刻着桂花的木牌、沾着药香的布包……风过时,这些东西轻轻晃动,竟让这清冷的崖顶,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烟火气。
这日,乐亦温送来的是一块玉佩——黑色栀子玉。
“够了!”叶尘希收剑转身,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魔尊这般日日纠缠,究竟意欲何为?若你以为凭这些便能破我道心,就趁早死了这条心!”
“我……”乐亦温握着栀子玉的手缩了缩,“没想破你道心。”
叶尘希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白栀子玉上,再扫过他掌心的黑栀子玉——显然是一对的。
“堂堂魔尊,竟做这些儿女情长的勾当,不觉得可笑么?”
乐亦温的指尖在墨玉上掐出几道红痕,面纱后的呼吸陡然乱了。
他望着对方眼底翻涌的嫌恶,半晌才挤出句气音:“可笑么……”
叶尘希的视线不经意扫过他的脸,猛地顿住——那红肿的眼角、眼下的青黑,连眼尾都泛着不正常的红,显然是熬过许多不眠之夜,哭过很多次的模样。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蛰了一下,尖锐的疼一闪而过。
他别开眼,喉间溢出一声冷哼:“不可笑?难道还可敬不成?”
乐亦温没接话,只是垂着眼,指尖的红痕更深了。
“你走吧,”叶尘希的声音忽然低了些,听不出情绪,“以后不必再来了。”
乐亦温的声音轻飘飘的:“是了,如今你道心已成,自然不屑再看我这邪魔一眼,只是……”
他将手中的黑栀子玉往前送了送:“这个,你得拿着。”
“不必了,”叶尘希别过脸,语气冷硬,“我与魔尊之间,早已无半分牵绊,留此信物,徒增纷扰。”
乐亦温却没收回手,声音微哑:“这不是信物。”
叶尘希猛地回头:“往日种种,早已化作泡影。魔尊,你究竟要纠缠到何时?”
话音刚落,一滴泪从乐亦温眼角滑落。
叶尘希心头微震,看着那泪水一颗接一颗坠下,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闷得发慌。
“我……”乐亦温抬手去擦,泪水却越涌越急,声音哽咽,“我不是……什么魔尊。”
白纱被泪水浸得透了些,隐约能看见他颤抖的唇线。
叶尘希握着剑柄的手猛地一紧:“什么?”
乐亦温缓缓抬手,取下颈间的项链。
刹那间,他周身萦绕的魔气尽数褪散:“我是……凡人。”
叶尘希望着他。
那双曾操控“绛璃”与“霜魄”的手,此刻正微微发颤。
那双能让神兽畏惧的眼,此刻只盛满了水光与怯懦。
就连他周身的气息,也从凛冽的魔威,化作了温润的、带着草木清气的凡间烟火气。
乐亦温见他不接,索性上前一步,将玉佩塞进他垂在身侧的手里:“尘希……天冷了,记得添衣。”
他转身时,衣摆被风吹得扬起,露出一截细瘦的脚踝。
远处传来熟悉的呼唤:“大师兄!”
银夜从远处奔来,在乐亦温面前站定,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项链上:“大师兄,好好的怎么把它摘了?快戴上。”
瑶笠悦也紧跟着赶来,急声道:“我的天啊,大师兄你没事啊?刚才突然感应不到你的魔气,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乐亦温抬手,慢慢将项链戴上,轻声道:“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瑶笠悦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别再摘它了。这链子连着你的气息,我们感应不到它,心里总是不安的。”
乐亦温沉默片刻,才低低“嗯”了一声。
银夜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捧住他的脸,指腹轻轻擦过他眼下:“大师兄,你……哭了?”
乐亦温下意识偏了偏头,避开银夜的触碰:“没有。”
瑶笠悦见他眼下红痕未褪,再看叶尘希那副冷漠的表情,火气顿时涌了上来:“半年来大师兄日日上山,风雨无阻,不过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你倒好,就这么欺负他?”
银夜抬眼时,眸色已冷了几分:“叶尘希,你摆什么脸色?真当修了无情道就成了石头?”
乐亦温轻轻拉了拉他们的衣袖:“别说了,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是我自己非要来的。”
瑶笠悦却没听劝,反而单手叉腰,语气里带着几分挑衅:“叶尘希,你不是整天守在这儿练剑,一心想精进修为吗?”
她抬手拍了拍乐亦温的肩膀,像是在炫耀什么宝贝:“我大师兄的剑术,在这修真界,敢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你要不要当场领教领教?”
银夜闻言挑了挑眉:“我倒想看看,是你这冷冰冰的无情道厉害,还是我大师兄手下的剑更懂人心!”
叶尘希握着栀子玉的手猛地收紧:“切磋无益,扰我清修。”
“清修?”瑶笠悦嗤笑一声,“我看你是怕了吧?怕输给我大师兄,更怕……动了心破了你的道!”
乐亦温脸色微变,忙挡在银夜和瑶笠悦身前,对着叶尘希低声道:“他们只是气不过,你别往心里去。我们这就走。”
说着,他便要拉两人离开。
叶尘希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压抑的怒意:“拔剑。”
乐亦温猛地回头,眼里满是错愕。
银夜也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一声,反手拔出腰间的佩剑,丢向乐亦温:“大师兄,既然他非要讨教,那就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乐亦温下意识接住那柄剑,望着叶尘希紧绷的侧脸,又看了看银夜眼里的促狭,喉间动了动:“不必了。”
“怎么不必?”叶尘希忽然转过身,“还是你觉得,我连让你拔剑的资格都没有?”
这话堵得乐亦温说不出话。
“大师兄,别跟他废话!”瑶笠悦在旁催促,“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剑术!”
乐亦温深吸口气,手腕翻转,剑身在身前划出一道弧线,姿态从容。
叶尘希见状,也不再多言,手腕一转,月栖剑已然在手。
寒光乍起,剑锋直逼乐亦温面门,竟是毫不留情的起手式。
“无情道的剑,果然只剩戾气了。”银夜的语气里满是不屑。
瑶笠悦却看得紧张,攥着拳头喃喃:“大师兄手下留情……不对,别留手!”
崖顶之上,两道身影迅速交错,剑光闪烁。
叶尘希的剑招凌厉狠绝,招招指向要害。
乐亦温的剑法看似柔和,却总能在毫厘之间避开锋芒,偶尔反击,也只是点到即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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