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殿门口，卫湿羽把人扶进去后就离开了。
妖帝转头看向叶尘希，眉梢轻挑：“听见了？尊主特意点名要见我呢。”
他故意凑近半步：“你说，我要是现在进去，告诉他你一直跟在我身后，他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当场气哭？”
叶尘希眉峰微蹙，侧身避开他的气息，语气冷淡：“与我无关。”
“还嘴硬？”妖帝没再逗他，转身朝焚天殿的方向走去，“我先去会会他，你若想跟来旁听，我不介意多带个影子。”
叶尘希望着他消失在门后的背影，足尖一点，纵身跃上旁边的屋脊。
他隐去气息，目光沉沉地投向焚天殿内，听着里面传来的动静。
殿内烛火摇曳，乐亦温斜倚在床上，听见殿门“吱呀”一声轻响，缓缓抬眼：“老东西的鼻子，倒是比狗还灵。”
妖帝倚在门框上：“尊主找我？莫非是想通了，打算从了我？”
话音未落，乐亦温拂袖，一道凌厉气劲擦着他耳畔飞过，“笃”地钉入身后廊柱，木屑飞溅。
妖帝挑了挑眉，非但不惧，反而慢悠悠踱进殿内：“动这么大火气，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对你这经不起折腾的身子骨。”
乐亦温抬眸，眼底寒意彻骨：“尘希呢？”
“你问他啊？”妖帝几步走到床边，俯身凑近，语气暧昧，“方才还跟我在一处，怎么，这会子就惦记上了？不如你今夜从了我，我就告诉你他此刻在做什么，如何？”
“我问你他在哪？”
“放心，你的宝贝疙瘩好得很，”妖帝笑得不怀好意，“我带他看了场好戏，现在大约正琢磨着，该信你还是信我呢。”
乐亦温猛地坐直身，胸口一阵发闷，却强撑着没咳出声：“你对他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啊，”妖帝摊摊手，语气故作无辜，“就你的那点事，有什么好说的？”
“我警告过你，别多嘴。”乐亦温咬牙切齿。
“这么紧张？”妖帝低笑一声，“也是，在心上人面前装了这么久纯良无害的样子，冷不丁被我扒开内里的算计，滋味定然不好受。”
他话锋一转：“我倒是可以帮你瞒着他——只要你肯把脖子上那玩意儿摘了，给我操……”
“你做梦。”乐亦温猛地偏过头，避开妖帝侵略性的目光。
“他人就在外面，”妖帝缓缓直起身，“你说他要是知道，你之所以常年戴着面纱，是因为……”
“住口！”乐亦温厉声喝断，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怎么？怕了？”妖帝挑眉，“怕他知道，你这副骨子里，藏了多少龌龊算计？还是怕他知道，你这副阴鸷模样，是因他而起？”
乐亦温胸口剧烈起伏，气息都乱了几分：“我怎样，与你无关。想拿尘希要挟我，你还不配。”
“不配？那谁配？是此刻正躲在屋顶上，听着你我对话，心里早就七上八下的人嘛？”
这话像一道惊雷劈在乐亦温心头。
他猛地抬眼，目光扫向殿顶——那里果然有一道极淡的气息，被术法掩得极好，若非妖帝点破，他竟真的没察觉。
“你早就知道他在外面？”乐亦温声音发紧。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跟你说这些？”妖帝笑得越发得意，“我就是要让他听清楚、看明白，你乐亦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乐亦温死死盯着妖帝，周身魔气翻涌，声音因愤怒而发颤：“你故意的。”
“是又如何？与其让他日后自己撞破，不如现在就撕得干干净净。你藏得再深，难道还能瞒他一辈子？”
话音刚落，殿顶忽然传来极轻的瓦片摩擦声。
乐亦温心头一紧，猛地抬头望向屋顶。
妖帝笑得更欢，故意扬高了声音：“叶尊主，来都来了，何不下来坐坐？”
屋顶上的叶尘希浑身一僵。
叶……尊主？
殿内，乐亦温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妖帝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何必呢？为了个随时可能厌弃你的人，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
“闭嘴，”乐亦温声音嘶哑，“他不会。”
屋顶上的叶尘希终是按捺不住，足尖一点，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落在殿内。
乐亦温猛地抬头，看到他时瞳孔骤缩：“尘希……”
叶尘希静静地盯着他：“那个黑袍人，是你。”
不是疑问，是笃定的陈述。
乐亦温缓缓起身，伸手想去拉他的衣袖，声音放软了几分：“尘希，你听我解释……”
叶尘希却退后半步，避开了他的触碰，淡淡吐出两个字：“是吗？”
乐亦温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愣了一下，随即垂下眼帘，声音低沉却清晰：“是。”
事到如今，再瞒也无益。
叶尘希微微眯眼：“慕容家主，是你杀的？”
“不是！”乐亦温猛地抬眼，“我和慕容诩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现场的布置，是有人故意栽赃！”
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我没必要骗你。”
话一出口，才觉得可笑。
明明刚才还在用层层伪装将人蒙在鼓里，连那身黑袍下的真面目都不肯坦然相告。
这话说得，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他望着叶尘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忽然不敢再看——原来欺骗一旦开始，连辩解都显得如此苍白。
“你对凝音水有瘾？”
乐亦温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收紧，连呼吸都滞了半拍。
他沉默了片刻，喉结轻轻滚动，才哑着嗓子开口：“……你还听到了什么？”
叶尘希没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回答我。”
乐亦温指尖微微发颤，声音里裹着一丝破罐破摔的冷硬：“是又如何？”
“为何？”叶尘希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回避的重量，“身为魔尊，魔力深不可测，又有上古神器傍身，怎会染上凝音水的瘾？”
乐亦温猛地抬起头，语气生硬：“有些事，你没必要知道。反正我没杀慕容家主，等慕容诩把秘方取来，人你想怎么处置都行，我绝不插手。”
“文书不签也罢，”叶尘希伸手攥住他的手腕，“随我回染月派。”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力道沉稳地拖着人往外走。
乐亦温猝不及防被拉得一个踉跄，下意识想挣脱，却被握得更紧——那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一种“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的执拗。
“尘希！”乐亦温低喝一声，语气里添了几分慌乱，“放手！我还有事没处理完！”
叶尘希脚步未停，只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眸色沉沉：“回去，让掌门帮你解瘾。”
两人刚要跨出殿门，一道身影突然横亘在门前。
妖帝懒洋洋地倚着门框：“这就走了？叶尊主倒是健忘，忘了我们之间的交易了？”
他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转了一圈，语气里满是戏谑：“说好的摘项链换行踪，这才刚看了场好戏，就想带着人跑？世上可没这么便宜的事。”
叶尘希脚步一顿，侧眸看向妖帝时，眼神已冷了大半：“交易作废。”
“作废？”妖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这话说得可真轻巧。我带你看了那么多‘真相’，你一句作废就想掀篇？”
他目光扫过乐亦温，话却是对着叶尘希说的：“还是说，被心上人几句软话哄得晕头转向，连自己要做什么都忘了？”
“交易本就是你设的局，”叶尘希声音平淡，“用虚假的‘行踪’换他的项链，你觉得我会信？”
“虚假？方才你在偏殿看到的、听到的，难道是假的？他为了秘方用旁人性命要挟慕容诩，难道是我编出来的？”
“那又如何？”叶尘希忽然转头，目光落在乐亦温脸上，“他的事，我会亲自问清楚。轮不到你来搬弄是非。”
妖帝嗤笑出声：“亲自问？他若肯说，何至于藏到今天？你醒醒吧，他瞒着你的事，比你看到的多得多！”
叶尘希微微眯起眼眸，眸底掠过一丝冷光，忽然开口：“好。我摘。”
话音未落，他猛地转身，伸手扣住乐亦温颈间的项链，稍一用力便扯了下来。
几乎在链坠离体的瞬间，乐亦温周身萦绕的魔气瞬间消散。
妖帝眼中精光一闪，周身妖气暴涨，化作一道灰影直扑乐亦温，语气里满是兴奋：“总算等到这一刻！”
怎料叶尘希反应极快，反手拔出月栖剑，一道凌厉剑气直劈妖帝面门。
妖帝仓促间侧身闪开，剑气擦着他肩头掠过，带起一串血珠。
他又惊又怒：“你什么意思？”
叶尘希举起手中的项链：“项链，我已经摘了。但人，没说要给你。”
妖帝看着叶尘希护犊子的姿态，气得发笑：“叶尘希！你玩我？！”
“交易只说摘项链，没说摘了之后任你处置，”叶尘希握紧月栖剑，剑尖斜指地面，剑气凛冽如霜，“现在，滚。”
妖帝脸上的笑容僵了又僵：“哦？这么说，今夜你是打算，先护着他温存一夜，明夜再把人给我？”
叶尘希冷声斥道：“满嘴污秽。”
妖帝却像没听见似的，笑得更玩味了：“怎么？被我说中心思了？也是，毕竟是爱了这么久的人，当年求而不得，如今好不容易攥回手里，自然要先好好尝尝滋味，才舍得放手。”
叶尘希周身剑气暴涨：“再敢胡言，我便让你永远闭嘴。”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卫湿羽的惊呼声：“我的天啊？又要拆焚天殿啊？你们要打就不能换个地方？”
他冲进来，张开双臂，横在几人中间：“停！都给我停！魔宫真的没银子了，再拆下去，真修不起了！”
妖帝斜睨他一眼，语气不善：“滚开。”
卫湿羽转眸看去：“哈？怎么跟我说话的？想打架吗？除了尊主，还没人敢让我滚的。”
妖帝被他这话噎了一下，脸色沉了沉。
乐亦温按着发疼的额角，低喝：“都闭嘴。要打出去打，别在我跟前碍眼。”
卫湿羽瞪了眼妖帝，冷哼一声。
妖帝斜睨了卫湿羽一眼，又转头看向叶尘希，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终究没再发作：“这笔账，我记下了。”
说罢，他深深看了乐亦温一眼，身影一晃，消失在殿外。
叶尘希没再多言，牵着乐亦温的手腕，走出焚天殿，径直往染月派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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