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直到回到绝情崖,叶尘希才停下脚步,松开了手。
乐亦温望着他的背影,喉结动了动,才哑声开口:“你……当真信我?”
叶尘希转过身,月光落在他侧脸,轮廓分明:“信不信,要听你说。”
他顿了顿,看着对方微颤的睫毛,沉默片刻才道:“但在此之前,先把瘾戒了。”
“可……”乐亦温微微攥拳,“我戒不掉。”
叶尘希语气不容置疑:“能戒掉。”
他收回视线,推开静心阁的门:“今晚在这休息,明日我带你去见掌门。”
静心阁内陈设极简,一桌一椅一榻,案上堆着几本翻旧的剑谱,角落燃着一炉安神香,烟气袅袅,带着清冽的草木气息。
乐亦温站在门口,指尖无意识蜷了蜷。
这还是他第一次走进叶尘希的住处。
叶尘希反手掩上门,从柜中取出一套素衣,递了过去:“换身干净的。”
乐亦温接过衣袍:“多谢。”
屏风后先是传来腰带解落的轻响,然后是衣料滑过肌肤的微声。
叶尘希在案前坐下,指尖无意识叩着桌面,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屏风方向飘。
那屏风裹着半旧的青纱,透光处能隐约映出一道清瘦的剪影。
肩线窄窄的,腰线收得极细,隔着纱都能看出不盈一握的纤细。
“哗啦”一声轻响,屏风被推开。
乐亦温站在那里,身上长衫明显太宽,领口松垮垮滑到肩头,露出一大片嫩白肌肤,连锁骨的形状都清晰可见,像雪地里落了两瓣粉梅,又纯又艳。
他似乎想把领口拉上去,可指尖刚触到布料,宽大的袖子便顺着小臂滑下来,反倒添了几分狼狈的勾人。
叶尘希目光一紧,连忙移开视线,声音带着几分干涩:“今晚你歇息,我在外头守着。若有不适,叫我便是。”
说这话时,他刻意盯着灯芯,可脑子里却挥之不去那片嫩白的肌肤,连带着呼吸都乱了半拍。
原来平日里看似清冷的人,卸下防备时,竟会露出这样脆弱又勾人的模样。
乐亦温没再动那不听话的领口,只垂眸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袖口,低声应道:“好。”
他转身往内室走,衣摆扫过地面,带起细碎的声响。
叶尘希拿起《静心咒》,深吸口气,试图将目光定在经文上。
可那片嫩白的肌肤总在眼前晃,肩窝的弧度、锁骨的轮廓,竟和经文上的笔画重叠了起来。
该死!
他猛地攥紧书卷。
五十年苦修,一心向道,从未为谁动过妄念,今夜竟会被这点皮肉光景搅得心神大乱,连呼吸都失了平稳。
真该死!
他闭了闭眼,将书卷狠狠按在桌上,试图压下心头的躁动。
内室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翻身时,被褥摩擦的声音。
叶尘希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几乎是本能地屏住呼吸,目光不受控地投向内室的门。
静了片刻,再没别的动静。
可他偏生控制不住地想,隔着这道门,那人此刻该是什么模样?
许是蜷在床榻内侧,宽大的衣袍早已滑到腰间,露出的后颈也是那样嫩白的颜色,连发丝垂落的弧度都该是柔和的。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狠狠压下。
五十年道心,竟抵不过一个人的呼吸、一片肌肤的颜色。
他抬手按在眉心,重新拿起《静心咒》。
可目光刚触及书页,便猛地一顿。
那经文上的字,竟化作了乐亦温那双清浅的眼,眼尾微挑,正隔着屏风朦胧的纱影,带着几分换衣时的局促,静静地望着他。
叶尘希猛地闭眼,将书卷扔回案上,发出一声闷响。
罢了。
他往后靠在椅背上,望着跳动的烛火,唇角勾起抹自嘲的弧度。
今夜这经文,是读不进去了。
五十年的修行,竟敌不过一场心猿意马,连“无情”二字都成了笑话。
他望着案上散乱的经文,忽然觉得喉间发渴,伸手去够桌边的茶盏,指尖却偏了半分。
“哐当”一声,茶盖撞在桌面又弹起,脆响在寂静的夜里炸开。
叶尘希浑身一僵,指尖还悬在半空,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内室的方向,连呼吸都忘了匀。
过了片刻,一道极轻的问话隔着门板飘过来,带着刚从浅眠中惊醒的微哑:“是……出什么事了?”
叶尘希这才回过神,慌忙扶起茶盖,声音压低,尾音透着几分不自在:“没事,手滑了。”
“哦,”乐亦温应了声,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软乎乎的,“那……你还在看书吗?”
“没……”叶尘希脱口而出,又觉不妥,改口时,舌头都打结了,“快、快看完了。”
内室静了片刻,再没声响。
可叶尘希却坐不住了,总觉得那扇门后,有双眼睛在望着自己——就像方才经文上幻化出的模样,清浅,带着点怯。
他起身踱到窗边,推开半扇窗。
“尘希,”内室又传来声音,比刚才清楚些,带着点犹豫,“我……有点渴。”
叶尘希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立刻转身:“我给你倒。”
他拎着茶壶走到内室门口,深吸口气,轻轻推开门。
乐亦温正半靠在床头,发丝散在枕上。
他偏着头,眼帘半垂着,见叶尘希进来,睫毛轻轻一颤,像受惊的蝶。
叶尘希收回视线,低头往茶杯里倒茶,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颤,热水溅出来烫了手,竟没觉疼。
“多谢。”乐亦温接过茶杯。
叶尘希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逃,却被人叫住:“尘希。”
他停在门口,没回头:“还有事?”
“你……”乐亦温声音低了些,“早些歇息吧。不用特意守着我。”
叶尘希低低“嗯”了一声。
关上门的瞬间,他靠在门板上,忽然笑了。
笑自己五十年苦修,到头来,竟抵不过一句带着水汽的“我渴了”,抵不过那对振翅欲飞的睫毛。
这五十年的“无情”二字,原来如此不堪一击。
叶尘希收了笑,指尖猛地攥紧,指节泛白。
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道心松动,妄念滋生,再这样放任下去,六根不净,心魔趁虚而入,是要走火入魔的。
好在现在还来得及。
道心虽有裂痕,却未彻底崩塌,尚有修补的余地。
明日一早便将人打包交给掌门,余下的事,他不管了,也管不了了——再管下去,怕是要把自己这副道骨都赔进去。
离得远了,眼不见心不烦,五十年的苦修,总不至于压不住这点刚冒头的妄念。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波澜已褪去大半,只余下一片冷寂。
天刚亮透,叶尘希已在崖顶练完一套剑。
乐亦温走出来时,领口已系得严严实实。
他望着那收剑的身影,迟疑片刻,才轻声问:“你……一夜没歇着?”
叶尘希转过身,眼神平静无波:“收拾一下,去见掌门。”
乐亦温垂在身侧的指尖微蜷,低低应了声:“好。”
来到仲逸的书房外。
叶尘希抬手叩门,里面传来仲逸温和的声音:“进。”
推门而入时,仲逸正坐在案后,翻看卷宗。
见乐亦温跟着进来,他微怔片刻,随即缓缓起身,语气里带着几分讶异:“大师兄?”
乐亦温低声唤道:“掌门师弟。”
仲逸这才转向叶尘希,眉峰微蹙:“这是……”
叶尘希站在一旁,简洁回应:“他饮了凝音水,染了瘾。”
仲逸眸色一沉,瞬间明白了前因后果,转头看向乐亦温时,语气里添了几分复杂:“大师兄……你这又是何苦。”
乐亦温垂着眼,避开仲逸的视线,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仲逸望着他这副模样,微微扶额,声音沉了几分:“凝音水的瘾,我解不了。”
“什么?”叶尘希下意识看向乐亦温,见对方依旧垂着眼,可那微微颤抖的睫毛,却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
他迅速转回头,目光落在仲逸身上:“你解不了,那谁能解?”
仲逸沉默片刻,指尖在案上轻轻点了点:“药圣或许可以。”
“药圣?”叶尘希重复着这两个字,眉峰微蹙。
药圣隐世多年,踪迹难寻,世间只流传着他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传说,却没人知道他究竟在哪处山泽隐居。
叶尘希看着仲逸,目光里带着一丝希冀:“掌门,若我没记错,您曾是药圣的弟子吧?”
仲逸闻言微怔,随即轻轻点头:“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当年师徒决裂后,我便拜入了染月派。他如今身在何处,我实在不甚清楚。”
“即便如此,”叶尘希追问,“师徒一场,总该有他常去的药庐、偏爱的山谷,或是每年必去采药的地界吧?”
“这……”仲逸眉峰微蹙,似在回忆,又似有难言之隐,一时语塞。
乐亦温终于抬眼,目光掠过仲逸,落在叶尘希身上:“罢了,别为难掌门师弟了。你也不必白费这功夫,我的事,我自己担着就好。”
叶尘希却像没听见他的话,只盯着仲逸:“掌门,哪怕只有一丝可能……”
“尘希!”乐亦温出声打断,“你别白费力气了。就算真能解了这凝音水的瘾,我……我还是会去喝的。”
叶尘希猛地转头看他,又惊又怒:“你说什么?”
乐亦温别开视线,声音低了些,却字字清晰:“我说,就算解了瘾,我早晚还是会去喝的。这瘾戒不戒,没什么两样。”
“你疯了?”叶尘希攥紧了拳,指节泛白,“那东西是毒!是会掏空你身子的毒!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
“我知道!可除了它,还有什么能让我……”乐亦温顿了顿,没再说下去,只是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
叶尘希胸口起伏着,想说什么,却被那副自暴自弃的模样堵得发闷。
他忽然上前一步,抓住乐亦温的肩膀:“看着我。你再把方才的话,说一遍?”
乐亦温被抓得肩头生疼,却只是别开脸,语气里带着几分认命的疲惫:“说多少遍都一样。尘希,别再白费力气了。”
“到底为什么?”叶尘希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到底为什么非要喝那东西?”
“别问了,”乐亦温背过身去,“你找药圣也好,寻解药也罢,都是白费功夫。这瘾我戒不掉,也不想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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