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 123 章-25

叶尘希醒来时,正躺在山洞里。

浑身酸痛减轻了不少,肩头的伤口也被上了药,只隐隐透着点疼。

他的视线还有些模糊,费力地聚焦在洞口旁的人影上:“先……生?”

乐亦温转头看来,随即快步凑近,用手背擦拭他额角的冷汗:“醒了?伤口还疼吗?”

叶尘希喉咙发紧,微微摇头:“不疼。”

“你这傻子,”乐亦温声音低沉,“没事闯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别以为修了无情道,就当自己天下无敌了。”

他说着,低下头,用衣袖反复擦拭叶尘希的手背,指尖微微发颤。

叶尘希的目光落在他鬓角——原本掺杂的白发竟已转黑,想来是饮过凝音水了。

“先生,别再用凝音水了。”

乐亦温缓缓垂眸:“我戒不掉。”

叶尘希撑着石壁坐起身:“一定还有别的法子,我们再找找,好不好?哪怕难一点,慢一点……”

乐亦温别过脸去:“这世上,只有凝音水,能让我永远是现在的模样。”

“可是……”叶尘希声音沙哑,“你本就不必靠凝音水……留着什么的。”

乐亦温的指尖在他手背上顿了顿,像被戳中了痛处,猛地抽回手:“你不懂。”

“是,我或许不懂你怕的是什么,但我知道,靠凝音水换来的容貌,像纸糊的灯笼,风一吹就破。你明明……”

他想说“你明明怎样都好看”,话到嘴边却卡住了。

乐亦温的指尖微微蜷起:“我怕。怕皱纹爬上眼角时,你看我的眼神会变;怕白发比黑发多时,你连话都懒得跟我说;怕我走不动路时,你会觉得我是累赘……”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满是委屈:“凡人的一生那么短,我只想在你看得见的时候,好看一点,再好看一点。”

“不会的,”叶尘希忽然开口,声音坚定得不像自己,“我不会。”

乐亦温愣了愣,随即低下头:“你现在当然会这么说。等我真成了……”

“那我就陪你一起老,”叶尘希打断他,目光灼灼,“你生皱纹,我就每天替你描眉;你头发白了,我就陪你一起染;你走不动路,我就背着你。”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乐亦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这心跳声太响了,要跳出来了。

“你……”他终于找回声音,却发现指尖在发抖,“你修的是无情道。”

叶尘希回过神,耳根腾地烧起来。

他修的是无情道,本该心如寒铁、无牵无挂,可方才那番话,烫得像团烈火,快要把他多年苦修的道心烧出个窟窿了。

“对……对不起,是我失言了。”

乐亦温望着他,心头刚涌起的那点热意,瞬间凉了半截。

叶尘希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交握的手背上,方才脱口而出的话还在舌尖发烫。

他修的是无情道。

动情,便是破戒,轻则废去修为,重则神魂俱灭。

他怎么就忘了?怎么就敢在先生面前说这些?

乐亦温喉间动了动,终是别开眼:“无妨,你刚醒,神智不清,胡言乱语也是常事。”

他站起身,声音听不出情绪:“伤口还没好利索,再躺会儿。”

“先生,”叶尘希忍不住开口,“凝音水……当真戒不掉吗?”

过了好一会儿,乐亦温才应声:“戒不掉的。就像你戒不掉你的无情道。”

叶尘希的心猛地一沉。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无情道是他的修行,是他的归宿,和凝音水那种外物不同。

可话到嘴边,却又堵得厉害。

乐亦温走到洞口,目光落在风雪里、那个正靠近的身影上,淡淡开口:“守秦岸回来了。”

叶尘希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洞口,只见守秦岸踏着风雪大步进来:“尊主,周遭已清理干净。”

乐亦温漫不经心地颔首,目光转回到叶尘希身上:“能起身吗?此地不宜久留,该走了。”

“好。”

一行人穿行在风雪中,脚下不时踢到散落的残骸。

碎肉上还凝着未干的血渍,显然是守秦岸刚清理过的。

乐亦温与叶尘希并肩而行:“算你命大,来的是北境封印。这里的混沌余孽,是最安分的了。”

叶尘希脚步微顿:“最安分的?”

若眼前这些怪物都算“安分”,那其余三处封印里的凶险,简直不敢细想。

“封印余孽的凶性,全看镇守霸主的魔力强弱,”乐亦温放缓脚步,等他跟上,“守秦岸驻守北境多年,魔力深不可测,这里的玩意,自然是最弱的。”

叶尘希若有所思,视线转向前方开路的守秦岸。

风雪中,守秦岸的身影时隐时现,肩头落满了白雪,脚步却沉稳依旧,偶尔回头看一眼,确认两人跟上后,才继续前行。

“你能活到现在,还是沾了他的光,”乐亦温有些后怕,“若非他感应到封印异动及时赶来,我这会儿怕是只能来替你收尸了。”

叶尘希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

说话间,守秦岸在前方停了脚步,转身道:“尊主,到了。”

叶尘希抬眼望去,风雪尽头的冰崖下,一道淡金色的结界正微微搏动。

乐亦温指尖抚过耳间的“霜魄”:“尘希,老法子,我引动封印反噬,你劈阵眼薄弱处。”

“反噬之力非同小可,”叶尘希皱眉,“你撑得住?”

乐亦温轻笑一声,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先担心担心自己吧,伤成这样,剑意能凝聚几分?”

叶尘希被他说得一噎:“对付一个阵眼,足够了。”

乐亦温不再多言,转身走向结界。

叶尘希看着他的背影,喉间动了动,终究还是把那句“小心”咽了回去。

他修的是无情道,本就该斩断所有牵绊,不为任何情愫所动。

无情道讲究心无挂碍、万物皆空,这么多年来,他早已习惯将所有情绪都牢牢封在灵台深处,不泄分毫。

可唯独面对先生,那道看似坚不可摧的屏障,总在不经意间,悄然裂开一道细缝。

“不过是过往因果未了,”他低声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待此事了结,自会断得干干净净。”

他不能再让这道裂缝继续扩大了。

等帮先生解了瘾,等找到帮先生驻颜不老的法子,等……等把亏欠先生的都一一还清……他就回到绝情崖,继续修他的无情道。

到那时,山高水长,各自安好,谁也不必再记挂谁。

灵台深处那道屏障,纵是裂了缝,也总会慢慢愈合的。

他会重新闭关,用百年、千年的修行,把“先生”这两个字反复打磨,磨成道典里一个无关紧要的注脚,磨成记忆里一缕抓不住的轻烟。

就算他们曾有过抵死缠绵的爱意又如何?都已是过眼云烟了。

现在的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人。

那些曾让人心颤的抵死缠绵,于他而言,不过是旁人的故事,听着模糊,想着空洞。

没有记忆的牵连,哪来的爱意留存?

他对先生的,从来都只是愧疚。

愧疚于先生为他承受的苦,愧疚于这副身躯曾欠下的情。

可愧疚终究是债,总有还清的一天;爱却是心头的牵绊,这一点,他给不了,也给不起。

毕竟,他修的是无情道。

回到绝情崖时,天已经黑了。

叶尘希将醒魂草装进木盒后,下意识抬眼,看向内室那扇虚掩的门。

乐亦温受了反噬,回崖后便说累了,想来此刻已经躺下了。

门隙里没有透出半点光亮,只有隐约的、压抑的咳嗽声断断续续传出来,在寂静的夜里,听着格外清晰。

他转身想去内室看看,脚刚迈出半步又顿住。

去了又能怎样?

难不成要站在床边,看着先生咳得蜷起身子,却只能干巴巴地说“多喝热水”?

那样的关心,还不如没有。

叶尘希扯了扯衣领,转身在案前坐下。

他眸色沉沉,指尖在案上敲了敲,目光落在木盒上。

“三日……”

取慕容诩的灵枢骨,无异于亲手杀人。

可若不取,先生的瘾头断不了,日复一日饮那凝音水,与抱着毒药解渴又有什么分别?

内室的咳嗽声始终没停,时轻时重,像根细针,一下下往他耳尖扎,带着密密麻麻的疼。

叶尘希迟疑片刻,端起茶壶,倒了半杯温水。

终究还是没忍住,轻手轻脚推开了内室的门。

乐亦温背对着门,侧卧在榻上,肩头微微耸动,压抑的咳嗽声正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叶尘希放轻脚步走近,将水杯放在床头矮几上。

乐亦温似乎察觉到动静,咳嗽声骤然停了,背对着他的身影僵了僵。

“醒着?”叶尘希的声音有些干涩。

榻上人没回头,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应了声:“嗯。”

“喝点水?”

又是一阵沉默。

叶尘希觉得这沉默是真的沉,正想转身退出去,手腕却被猛地攥住。

乐亦温指尖冰凉,微微颤抖。

“别走,”他声音沙哑,带着未散的咳意,“就……坐一会儿。”

叶尘希低头看向那只手。

手背青筋隐隐,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泛着淡淡的粉白,连指尖的弧度,都过分好看。

终究还是没抽回手。

他弯下腰,在榻边的矮凳上坐下。

乐亦温指尖依旧冰凉,攥着他的力道却松了些,只是没肯放。

“白天在封印里,”他忽然开口,“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叶尘希的指尖猛地一紧,连呼吸都顿了半拍。

他张了张嘴,终是说出一句:“我修的是无情道。”

话音落地的瞬间,室内的空气像是凝固了。

过了好一会儿,乐亦温的指尖缓缓滑落,缩回锦被里。

“……是了,”他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我倒忘了。”

不知过了多久,榻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浅而轻,像是怕惊醒了谁。

叶尘希知道,乐亦温没睡,只是不想再开口了。

他缓缓起身,走到门边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先生……”他低声唤了一句,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轻轻带上门,将那片沉寂关在了内室。

三日之期,像悬在头顶的剑,每过一刻,便往下沉一分。

杀慕容诩,取灵枢骨。

他闭上眼,耳边却反复回响着那句“我倒忘了”,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却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他心头发堵,难受到喘不过气。

原来修无情道,最难的不是断情,是明明动了情,却要装作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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