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百里忧炼蛊的时间少了,大多数时候都坐在窗边发呆。
燕归酌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都被他冷淡的眼神挡了回去。
两人同住一个院子,却像是隔了层无形的墙,连吃饭时都难得说上一句话。
直到第五日傍晚,百里忧忽然起身往外走,临出门时丢下一句:“我去趟魔宫,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
燕归酌赶忙去拦他:“魔宫?你知不知道新魔尊刚继位……”
“我知道。”百里忧打断他,声音平静。
“知道你还去?”
百里忧抬眸看他:“你不是说要查真相吗?千年恩怨,除了当年亲历的魔尊一脉,还能去哪里找痕迹?”
燕归酌被问得一噎,指尖攥得发白。
他喉结滚了滚:“可新魔尊性情难测,魔宫如今是龙潭虎穴,你单枪匹马闯进去,不是查线索,是送命。”
“那你说怎么办?就困在这里等?等慕容诩找上门来,还是等那些陈年旧事自己长腿跑出来?”
燕归酌一时语塞,等回过神时,百里忧早已没了踪影。
他轻轻叹了口气,转眸望向靠在墙角的长戟,眸光渐渐沉了下来。
百里忧一路赶往魔界,先找机会打听新魔尊的性情。
听往来的魔族说,这位新主算不上暴戾,只是格外忙碌——整日不是奔波在边境,就是闯那些上古封印,只要被他发现上古神兽的踪迹,二话不说就开打。
也正因身负魔神之力,他已取了灵鹿之角、白虎之牙、雪狐之尾、仙鹤之羽……
一个魔族大汉灌了口烈酒,咂咂嘴:“要说狠戾吧,他倒没乱杀过底下人,可要说温和……你见过谁追着神兽往死里打的?”
“听说下一步,他要去东渊找玄龟剥壳呢!”
“玄龟?那老东西活了上万年,当年溯魔尊都没敢动它,新主这是要把四海八荒的神兽全得罪遍?”
“你懂什么?新主这是憋着招要干大事呢!”
“干大事?难不成新主这是打算踏平修真界?”
“踏平修真界?就凭那些只会念清心咒的修士?新主若真要动手,何须费这劲折腾神兽?”
“你懂个屁!厉害的是那几个修士吗?是上古家族后人!当年混沌之役,要不是乐齐司,咱们溯魔尊能……”话到嘴边突然顿住,“说这些干什么,喝酒!”
百里忧没再听下去,而是径直前往魔宫。
潜入魔宫并不难,只要不动用灵力,收敛气息,就算是魔尊,不刻意细查,也很难以辨出他的踪迹。
百里忧站在魔宫外,正准备潜入时,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他猛地捂住胸口,瞳孔骤缩——醒魂蛊死了!
醒魂蛊与大树的气息相连,蛊死则人危,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清楚。
“蠢货……”他喉间溢出一声哽咽,转身便往回赶。
方才潜入魔宫的坚定,瞬间被冲得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翻涌的恐慌——大树体内邪力未清,此刻出事,多半是又动了禁术。
可等他赶回住处,却没看到燕归酌的身影,就连那把长戟也不见了踪迹。
难道是去了慕容山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百里忧的心就猛地一沉。
大树才刚从失控中缓过来,体内邪力未平,此刻孤身前往慕容山庄,无异于以卵击石。
更何况,慕容诩的傀儡术本就诡异难测,这一去,怕不是要把他自己搭进去?
他到底是图什么?
是看不惯自己这些天闷闷不乐,想替自己去讨个说法、出一口恶气?还是……想用这种极端的方式,了结所有恩怨?
“这个傻子……”百里忧指尖发凉,不敢再往下想,转身便朝着慕容山庄的方向疾奔而去。
空岛之上,云雾缭绕间,谷缘宫近在眼前。
可还未靠近,浓重的血气便扑面而来,呛得他呼吸一滞。
他定了定神,抬眼望去——宫门前的广场上,横七竖八倒着数不清的谷缘宫弟子。
有的双目圆睁,有的肢体扭曲,鲜血从他们身下漫出,红得刺目。
百里忧压下心头惊悸,穿行在尸身之间,目光被一道断裂的光幕吸引——那是连接谷缘宫与慕容山庄的结界,此刻竟已破碎成点点流光,消散在空气中。
结界之后,更是一片炼狱般的景象:断壁残垣间,傀儡的碎块与人体的残骸交叠,鲜血汇成溪流,沿着石阶蜿蜒而下。
百里忧心头一沉,提气朝着最深处疾掠而去:“大树!”
穿过破碎的回廊,一道身影从廊柱后跌出来,正撞在他怀里。
是个断了胳膊的慕容家仆,脸上满是惊恐:“杀、杀人了……那个疯子……他见人就杀……少主他、他快撑不住了……”
话音未落,后院传来一声巨响,地面都跟着颤了颤。
百里忧推开家仆,提气冲向声源处。
就见演武场上,燕归酌半跪在地,长戟拄着地面才勉强没倒下,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浸透。
他对面,慕容诩的傀儡已碎得只剩半截胳膊,歪歪扭扭地倒在一旁。
慕容诩则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显然也受了极重的伤,连站立都有些不稳。
“大树!”百里忧失声喊道。
听到这声呼唤,燕归酌猛地抬头,抓着长戟的手猛地用力,竟朝着百里忧砍了过来。
“小心!”慕容诩见状大喝一声,不顾自身伤势,猛地拂袖甩出一道法诀。
地面“轰隆”一声,一具傀儡破土而出,瞬间横移到百里忧身前,硬生生将他撞倒在地。
“嘭”的一声,傀儡被长戟劈得粉碎,百里忧重重摔在地上,震惊地望着燕归酌。
而慕容诩因强行催动灵力召出傀儡,胸口气血翻涌,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形晃得更厉害了。
“大哥!”
角落里,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是慕容芯。
她缩在断墙后,小脸煞白,看着场中浴血的两人,终是忍不住探出头来。
这声呼喊刚落,燕归酌猛地调转方向,拖着长戟就朝声音来源处扑去,黑气翻涌间,杀意凛然。
“躲好!不准出来!”
慕容诩脸色剧变,几乎是凭着本能身形一闪,如一道残影挡在角落,同时急促捏诀,召出傀儡阻拦。
可法诀捏到一半,胸口突然一阵剧痛,灵力瞬间溃散。
他来不及细想,仓促间猛地矮下身,抬腿横扫而出。
长戟劈下的势头被这一腿扫得微微一偏,擦着慕容诩的肩头砸在地上,“轰”的一声震起漫天尘土。
慕容诩借着反震之力急退半步,指尖残存的灵力汇聚,一根柔丝窜出,飞速缠上燕归酌的脖颈,越收越紧。
“不要杀他!”百里忧终于从震惊中回神,连滚带爬地冲过去,声音因急切而劈裂,“慕容诩,住手!他不是故意的!他被邪力控制了!”
慕容诩闻言动作微顿,柔丝勒紧的力道松了半分。
百里忧抬手想将“醒魂蛊”打入燕归酌体内,可指尖刚触到那片翻涌的黑气,便被一股灼热的力道弹开。
蛊虫“啪”地落在地上,瞬间被黑气灼成了灰烬。
“没用的!”慕容诩紧咬着牙,“他体内邪力已彻底失控,你的蛊虫已经镇不住了!”
百里忧死死抓住燕归酌的手臂:“是我啊!大树!你看看我!”
燕归酌却猛地抬手抓住颈间柔丝,竟硬生生将那坚韧无比的丝线扯得微微变形。
就在这时,早已重伤倒地、半边身子被碎石压住的慕容鸳,突然抬起头,声嘶力竭地大喝:“诩儿!快杀了他!”
慕容诩指尖一颤,柔丝的力道又紧了些许。
他望着燕归酌脖颈上的勒痕,再看看对方那双被黑气吞噬、只剩暴戾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犹豫。
“他已失神智……”慕容鸳咳着血,声音冰冷,“你今日放过他,明日他邪力再犯,便是整个慕容家的死期!”
话音未落,燕归酌已挣断柔丝,长戟带着腥风再次劈来。
断裂的瞬间,慕容诩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血,踉跄向后退去,根本来不及躲闪——
“噗嗤!”
戟尖刺穿了他的胸口,带起的鲜血溅了燕归酌满脸,也染红了半边天空。
慕容诩抬手抓住戟杆,指节微微颤抖,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破混沌,地火燃业障。”
“诩儿!?”慕容鸳躺在地上,看清他胸前泛起的微光,脸色骤变,厉声喝问,“你要做什么???”
“日芒碎千邪,灵风卷虚妄。”慕容诩紧闭双眼,咒语默念出声。
话落,他的锁骨处光芒大盛,那光芒越来越盛,仿若一轮金日在胸前爆开,将周围的血腥气都驱散了几分。
“大哥这是要强行驱动‘灵枢骨’!?”慕容芯瞪大眼睛,双手捂住嘴,声音里满是惊骇。
一旁的慕容雪也震惊了:“不可……大哥,快停下!”
“星轨逆流转,九幽锁魂缰!”慕容诩像是没听见她们的呼喊,猛地睁开眼,眼中金光与血丝交织。
他扯着嗓子高声大喝,声浪震得空气都在颤抖:“咒起乾坤定,封入九幽廊!”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胸前的金光骤然收缩,随即化作无数道金链,朝着燕归酌缠去。
燕归酌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手中长戟猛地往回抽,却被金链死死锁住,纹丝不动。
“大哥!”慕容芯哭喊着想要冲出来,却被慕容雪死死拉住。
百里忧看着慕容诩泛着金光的锁骨,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灵枢骨’乃慕容家的镇族之宝,藏于血脉之中,乃天地间至阳至纯之物,专克阴邪。
若以精血强行催动,透支自身本源,那至阳之力便会彻底失控,化为无匹的煞力,届时,纵是神明……亦可弑之。
百里忧浑身一震,看着慕容诩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看着他锁骨处那片金光……
这是……要同归于尽?!
用这足以弑神的煞力,来杀……
百里忧咬紧牙关,脚尖一点,刚要冲上前去阻止。
“别过来!”慕容诩突然抬手,“我不杀他!”
百里忧猛地一怔,冲势顿止,停在原地。
他看着慕容诩那双清明的眼,一时竟有些恍惚——不杀?那他此刻燃烧本源,究竟是要做什么?
慕容诩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咳嗽:“我要……封了他体内的邪祟。”
话音未落,燕归酌闷哼一声,周身黑气在金链牵引下,被一点点从体内剥离。
“可你这样……不怕死吗?”
慕容诩微微勾唇:“无妨,养养就好了。”
“你……”百里忧一怔,后头的话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这样燃烧本源,哪里是“养养”就能好的?
当将最后一缕黑气从燕归酌体内彻底拽出,慕容诩终于力竭,身体一软,向后倒去,胸口的血洞仍在汩汩淌着血。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