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第 165 章-67

半个月后的清晨,燕归酌的睫毛轻颤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曾被黑气缠绕、翻涌着暴戾杀意的眼眸,此刻清明得如同被雨水洗过的天空,不见半分阴霾。

他扶着额头坐起身,眼前景象从模糊到清晰,落在室内的每个人脸上:“你们……是谁?”

谢千愁扑过去抱住他:“师尊!!!”

谢千虚站在一旁,轻轻唤了声:“师尊。”

银黛坐在角落,神色复杂,只低头喝着茶,没吭声。

燕归酌看着眼前情绪各异的几人,眉头微蹙:“你们认识我?”

谢千愁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师尊,您怎么了?您不认得我们了吗?我是千愁啊!”

燕归酌茫然地摇头,目光转向一旁的谢千虚:“你也是……我的弟子?”

谢千虚喉间发紧,点了点头:“是。弟子谢千虚。”

燕归酌沉默片刻,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像是在努力回想什么,却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

“我……”他刚想说什么,目光忽然落在角落的银黛身上,“这位姑娘是?”

谢千愁立刻抢着回话:“她是小师叔啊!是你的小师妹银黛!”

燕归酌闻言皱眉,视线在银黛脸上停留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在屋里逡巡一圈,语气不自觉地放柔了些:“忧……百里忧在哪?”

话落,众人都沉默了。

一片死寂中,还是乐亦温开口,声音平淡,却字字清晰:“死了。”

“死了?”燕归酌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没听清,又像是不敢信。

他脸上的茫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僵硬的错愕:“死了?什么意思?他怎么会……”

乐亦温别开脸,目光落在叶尘希的手臂上。

叶尘希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抬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他在哪?”燕归酌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因为虚弱踉跄了一下。

谢千虚连忙扶住他:“师尊,你身子还弱……”

“我问他在哪!”燕归酌嘶吼出声,“百里忧在哪?!”

银黛终于抬眼,声音淡淡的:“紫兰城,他的家。”

燕归酌挣脱谢千虚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阳光落在他身上,却暖不了他半分。

“师尊!”谢千愁追出来,想拦又不敢用力,只能跟着他往前跑,“紫兰城远着呢,你这身子怎么禁得住奔波?先歇几日,等身子好些了……”

燕归酌像是没听见,脚步踉跄却没停。

乐亦温站在门口,望着那道踉跄的背影,眉头微蹙。

叶尘希僵硬地抬手,替他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衣襟:“先生,天冷了。”

乐亦温回神,轻轻握住他还没收回的手:“想回绝情崖,还是魔宫。”

叶尘希抬眸看他:“都不想。想跟先生游历四方。”

乐亦温轻轻笑了:“好啊,想去哪?”

叶尘希沉吟片刻:“去南方吧。”

乐亦温顿了顿,忽然想起——叶尘希来自南方:叶宅。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叶尘希的手背,语气带着几分揶揄,又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怎么?想把我领回家?”

叶尘希抬眸望他,眼底没有丝毫闪躲,只有一片澄澈的认真:“有先生在的地方,就是家。”

乐亦温握着他的手微微一紧:“你知不知道,这是情话。”

叶尘希微怔,睫毛轻轻颤了颤,老实道:“不知道。”

乐亦温低笑一声,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捏了捏:“傻子。”

叶尘希望着他眼角笑出来的细纹,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拂过那道纹路。

乐亦温没躲,任由他触碰,只笑着挑眉:“怎么?嫌我老了?”

叶尘希摇摇头:“先生都不嫌我残,我又怎会嫌先生老?”

乐亦温被他逗笑了,眼角泛起几点细碎的泪花:“好啊,我们一老一残,配对正合适。”

天渐渐冷了,叶尘希的手臂恢复得不错,虽说还不能提拿重物,但日常的抬举动作已无大碍。

仲逸还特意调配了延缓衰老的药。

乐亦温总嫌药苦,每次喝都要皱着眉。

叶尘希便在一旁备着蜜饯,等他一口饮尽,就递上一颗蜜枣。

乐亦温含住蜜枣:“其实不用给我喝这些的。”

叶尘希下意识反问:“为何?”

“因为……”乐亦温话到嘴边又噎住。

总不能直说“反正也活不了多久,喝了也是白费功夫”,只能含糊地顿在那里。

一旁的仲逸看得分明,适时笑了笑,打圆场:“是因为药太苦,喝得遭罪吧?”

乐亦温连忙点头:“对对对。”

仲逸颔首,将药碗收起:“放心吧,今日这一碗喝了,之后便都不用再喝了。”

“那敢情好啊!”乐亦温赶忙起身,转头看向叶尘希,“走,尘希,这就动身去南方。”

叶尘希轻声道:“先生,你先回去收拾下行囊,我还有些话想跟掌门说。”

乐亦温眨了眨眼,没多问,只摆了摆手:“行,那你们快点啊。”

说罢便转身往外走,步履都带着几分雀跃。

仲逸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转头对叶尘希道:“我再看看你的情况吧。”

叶尘希颔首,将手腕放在脉枕上。

仲逸指尖搭在他腕间,沉吟许久才开口:“嗯,药劲已经完全融合,再过两个月,灵根与仙骨自然剥离,届时……”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叶尘希平静的脸上:“移植的事,我会亲自来做。”

叶尘希收回手:“多谢掌门。”

仲逸垂眸,轻声问道:“你现在……还能感受到体内的灵力吗?”

叶尘希闻言一怔,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不能。”

仲逸叹了口气,语气复杂:“如今你已恢复凡人之躯,不再是无情道修士。往后想做什么,便趁早去做吧,不必再顾虑道心是否会动摇。”

叶尘希指尖微颤,悄悄蜷起。

凡躯……他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以这样的方式,卸下修士的身份。

不是功成身退,不是悟道飞升,而是以灵根仙骨为代价,换回另一个人的生机。

五十载无情道,终究是修得一场空。

这些年,他每日打坐调息,每夜观心自省,道心坚如磐石,却也冷如寒冰。

他曾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为谁动心,不会为谁停留,更不会为谁乱了心神。

直到遇见先生。

那些被道心压制的情愫,在心底疯长,早就让他忘了“无情”二字该怎么写。

如今没了灵力的束缚,没了道心的禁锢,倒像是卸下了千斤枷锁,浑身都透着种陌生的轻松。

仲逸抬眸:“做凡人没什么不好,至少能随心些。你与大师兄牵绊至深,从前碍于无情道,总把心思藏得严实。”

他顿了顿,目光温和了些:“如今没了那些束缚,有什么想说的,该让他知道了。”

“该让他知道……”叶尘希低声重复,指尖悄悄舒展开来,“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活了数十载,修的是无情道,学的是斩情断念,从未有人教过他如何倾诉心意。

那些翻涌的情愫堵在喉头,明明滚烫得灼人,到了嘴边却只剩笨拙的沉默。

仲逸忽然笑了:“何须刻意去说?心里装着谁,眼神是藏不住的。你只需记得,做凡人的日子,随心就好。”

叶尘希抬眸,撞进仲逸温和的目光里,忽然懂了。

是啊,何必说呢。

往后的日子,他可以替先生拢好被风吹乱的衣襟,可以在先生咳嗽时递上温热的茶水,可以在雪夜里把先生的手揣进自己怀里暖着。

那些说不出口的话,就让日子替他说吧。

还有两个月。

足够了。

南方的雨总是缠绵的,细密如丝,打在青瓦上淅淅沥沥,晕开一片湿润的青黛色。

叶尘希撑着油纸伞,看着乐亦温蹲在巷口石阶上,指尖逗弄着一只三花猫。

老人家常说猫是灵物,能辨善恶,这只刚断奶的小猫却格外黏乐亦温,毛茸茸的脑袋一个劲往他掌心蹭。

“先生,雨要大了。”叶尘希把伞往他头顶倾了倾。

乐亦温的头发已白了一半,脸上却没什么皱纹,眉眼依旧清润。

走在街上时,总惹得不少人侧目,一来、是他那份出众的容貌,二来、是这般年纪便生了满头白发,实在显眼。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雨丝果然密了些,便站起身:“走吧。”

两人沿着雨巷慢慢走。

乐亦温突然开口:“对了,叶宅我已经买下来了,往后咱们就住那儿吧?”

叶尘希闻言脚步微顿,撑伞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

沉默片刻,他微微勾唇:“好。”

叶宅的败落,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叶老牛夫妇早已过世,大牛几兄弟守着家业,却没半分经营的心思,整日里喝酒赌钱,没过多久就把家底败了个精光。

那座宅院,最后被拿去抵了债,拆的拆,卖的卖,几兄弟也各奔东西,从此没了消息。

五花后来嫁给了镇上的一个书生,日子过得不算富裕,却也安稳。

只是偶尔路过叶宅旧址,会站在门口看半晌,眼眶红红的,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或许,是在想那个总低着头、默默做事的少年,又或是那位戴着面纱、气质出尘的先生吧。

叶尘希自然料到,叶宅那点家业,落到大牛几兄弟手里,注定是保不住的。

他们本就不是能守业的性子,没了爹娘管束,更是肆无忌惮,败光家底是早晚的事。

其实在叶宅的日子,算不上多舒心。

有做不完的粗活,有兄长们时不时的刁难,有吃不饱的粗粮淡饭,可至少,那是能让他安稳活下去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那里是他与先生初遇的地方——

他忽然记起,第一次见到先生时,对方戴着素白面纱,静立在庭院门口。

先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总觉得那双眼眸里藏着什么,像温水里的月光,温柔得让人心头发颤。

那时的他懵懂无知,只当是先生性子温和,待谁都这般好。

如今想来,先生站在光影里的模样——面纱下若隐若现的唇角弧度,还有那目光在他身上停留时的悠长,全都是藏不住的爱意。

只是这份深情,他竟是隔了这么多年,才彻底读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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