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
叶尘希轻声问:“什么时候的事?”
乐亦温踩着水洼往前走:“前几日托银夜办的。想着你既念着南方,总归要有个落脚的地方。”
他回头冲叶尘希笑:“原本想给你个惊喜,倒是我忍不住先说了。”
叶尘希没接话,只是把伞往他那边倾了倾。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他闷声道,“随便找个客栈……”
“那怎么行?”乐亦温打断他,“客栈哪有家好?院里我让银夜种了些兰草,等开春就能开花。后院还留了块地,你要是想种些别的也成。”
叶尘希的脚步慢了些,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
“先生……”他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只剩这两个字。
乐亦温转头看他,眉眼弯着:“怎么了?不喜欢?”
“不是,”叶尘希摇头,声音低哑,“只是……太破费了。”
“破费什么?”乐亦温眨眨眼,语气轻快,“花的是银夜的钱,不花白不花。”
叶尘希一怔,显然没料到是这个答案。
他忽然伸手,轻轻牵住了乐亦温的手腕。
乐亦温微怔,低头看了眼交握的地方,没挣开,只笑着挑眉:“怎么?怕我淋雨跑了?”
叶尘希没说话,只是把伞又往他那边偏了偏,脚步加快了些。
不,是怕这雨太大,淋坏了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乐亦温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语气带着几分玩笑:“往后住进叶宅,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叶老爷了?”
叶尘希握着他的手紧了紧,耳尖悄悄泛红,却没反驳,只闷声道:“先生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
乐亦温被他这模样逗笑了:“好嘞,叶老爷。”
叶尘希别过脸,避开他的目光,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住。
“叶老爷,你怎么不理我啊?叶老爷?”乐亦温故意拖长了语调,尾音还带了点撒娇似的软糯,“老爷~”
叶尘希低下头,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那叶老爷……能请先生走快些么?雨大了,先生衣裳湿了会着凉的。”
“遵命,老爷。”
快到叶宅时,雨停了。
乐亦温停下脚步:“其实叶宅我只看过图纸,还不知道修得合不合心意。要是哪里不好,叶老爷可得担待着些,往后慢慢改。”
叶尘希轻轻“嗯”了一声:“都好。”
“都好?”乐亦温挑了挑眉,故意逗他,“那要是我想在院里搭个葡萄架,夏天能躺在下面乘凉?”
“搭。”
“想在正厅挂幅牡丹图,图个吉利?”
“挂 ”
“想在后院挖个小池子养鱼,没事逗逗鱼玩?”
“挖。”
“想把东厢房改成书房,堆满我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
叶尘希笑了:“改。”
叶宅门口,门楣上新挂了块匾额,“叶宅”二字笔锋沉稳,瞧着竟有几分熟悉。
乐亦温指着匾额笑:“我写的,怎么样,老爷,还算入眼吧?”
叶尘希眉眼带笑:“入眼。”
不止入眼,是入了心。
这时,一个妇人忽然从巷口冲了出来,直奔两人而来,嘴里急声喊着:“仙师!”
乐亦温愣在原地,下意识往叶尘希身后躲了躲——他们才刚到南方地界,怎么就被人认出来了?
妇人跑到近前,看清乐亦温的模样,眼眶一红,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仙师,求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儿子吧!”
乐亦温连忙摆手,弯腰想扶她起来:“我、我不是什么仙师啊……”
妇人却不肯起,声带哭腔:“您就是!街坊都说了,有位白发仙师游历到咱们这儿,心善得很,定能治我儿的怪病……”
乐亦温被她这阵仗闹得手足无措:“你、你先起来说话,地上凉。”
妇人却不肯起:“仙师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我儿他……他从上个月起就浑身发烫,夜夜说胡话,请来的大夫都束手无策,说是什么邪祟缠身……”
乐亦温本想开口拒绝,可目光落在妇人脸上时,忽然顿住了,眉头微蹙,试探着唤了一声:“你……你是五花?”
妇人闻言一怔,茫然地抬头,望着乐亦温陌生的脸,迟疑道:“五花?那是我娘的名字,她叫叶五花。”
乐亦温喉头一哽——原来是故人的女儿。
叶尘希看向他:“先生要去吗?”
乐亦温抬手按了按眉心,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到了这份上,能不去吗?
叶尘希神情认真,目光落在他脸上:“先生若不想去,便不去。不必勉强。”
“那可是你五姐的孙儿。”
叶尘希微微垂下眼睑:“是我五姐,不是你的。”
他顿了顿,抬眼时目光清明:“你本就不必卷进这些事里,更没有责任替我担着。”
乐亦温忽然笑了:“你这话说的,倒像是要跟我撇清关系。”
他弯腰扶起地上的妇人,语气温和了许多:“起来吧,我随你去看看。”
妇人惊喜交加,连声道谢,引着两人往巷深处走。
叶尘希跟在乐亦温身侧,脚步不快不慢。
乐亦温侧头看他:“怎么不说话了?”
叶尘希目视前方:“我只是想着,先生本该活得更自在些。不必为了我,困在这些人情往来里;不必为了我,揽下本不该担的责任;更不必为了我,委屈自己半分。”
他声音低沉:“先生该是随心所欲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被任何人、任何事绊住脚步。”
乐亦温轻哼一声,故意板起脸来:“你当我是为了你?想多了。我是为了收报酬,帮忙治病救人,哪有空手的道理,肯定要收银子的。”
叶尘希脚步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沉默片刻才跟上。
不多时,几人来到一座小院前,妇人停下脚步,语气急切又恭敬:“仙师快请进。”
乐亦温没推辞,抬脚跨进院门。
院里瞧着有些杂乱,廊下还堆着些药渣。
“他在里屋呢,”妇人引着路,声音发颤,“这几日烧得越发厉害,夜里总说胡话,喊着些听不懂的……”
进了屋,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扑面而来,呛得人鼻腔发涩。
乐亦温眉头微蹙,凑到叶尘希耳边低声道:“好重的妖气。”
叶尘希闻言,轻轻颔首:“嗯。”
虽然他已经感受不到了……
床上躺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脸红得厉害,呼吸也有些急促。
乐亦温走到床边,伸手探向少年的额头。
少年忽然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模糊的低吟,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你看,就这样,总睡不安稳,”妇人声音哽咽,“请了好几个大夫,药也吃了不少,就是不见好……”
乐亦温若有所思:“他发病前,有没有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
妇人愣了愣,努力回想:“特别的地方……前阵子听他说,是跟城西的李公子出去玩耍,回来后就成这样了。”
“李公子?”乐亦温微微挑眉,又问,“那这位李公子,可有跟他一样的症状?”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妇人摇了摇头。
乐亦温话锋一转:“那这事,有没有上报给驻守此地的仙师?”
“报了的,只是仙师那边太忙,还没顾上这边呢。”
“这么说,还有其他人也出现了和他一样的症状?”乐亦温敏锐地抓住了话里的关键。
妇人下意识点了点头:“是啊,听邻里说,这阵子城里已经有好几个这样的了,有老有少,奇就奇在……全都是男子,没一个女子染上这怪病。”
乐亦温应了声“好”,旋即双指并拢,指尖萦绕起淡淡的魔气,快速在少年周身一扫而过。
那魔气所过之处,少年身上萦绕的妖气瞬间被驱散,原本急促的呼吸也平稳了些许。
妇人看得眼睛一亮:“仙师!您果然有办法!”
她想起路上乐亦温说的“收报酬”,赶忙从怀中拿出钱袋:“仙师,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别嫌少……”
乐亦温嘴角压不住了:“份内之事,应当的。”
他轻咳一声掩住笑意,伸手接过钱袋:“他身子还虚,先喂些温水,夜里若不再发热,便无大碍了。”
妇人连连点头,眼眶泛红:“哎哎,多谢仙师,多谢仙师!”
乐亦温摆摆手,转身往外走。
出了院门,他把钱袋往袖中一塞,心情颇好地哼了声小调。
叶尘希看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开口:“先生这模样,倒是少见。”
乐亦温斜睨他一眼,嘴角还扬着笑意:“治病拿钱,天经地义。难不成要我白跑腿?这可是辛苦钱。”
两人路过街角的铺子,买了几本新到的话本,又捎了盒桂花糕,回到叶宅时,天已近黄昏。
乐亦温回屋就躺下,懒洋洋地拖长了调子喊:“老爷~给我念话本听。”
叶尘希拿起话本,在床边坐下:“好。”
“老爷真好。”乐亦温挪了挪身子,把头枕在他膝上,舒舒服服地闭上眼,嘴角还带着笑。
叶尘希的声音很好听,低沉而温润,念起话本里的字句时,带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乐亦温闻着他身上的清香,听着话本里的儿女情长,眼皮渐渐发沉。
吃到第三块桂花糕时,他忽然含糊不清地嘟囔:“这书生也太傻了,怎的就看不出小姐的心意……”
叶尘希低头看他,见他嘴角沾着点糖霜,忍不住抬手替他拭去,指尖不经意蹭过他柔软的唇瓣:“那先生觉得,该如何才好?”
乐亦温咂咂嘴,半睁开眼:“自然是……直接把人掳走,关起来,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管她愿不愿意,反正人是自己的了。”
说完,他像是觉得这主意实在是妙,自己先“噗嗤”笑出了声,眼睛弯成月牙。
叶尘希的声音带着笑意:“先生这法子,倒是……直接得很。”
乐亦温睁眼看他,指尖戳了戳对方的下巴:“怎么?叶老爷觉得不妥?”
叶尘希捉住他作乱的手指:“若是对方不愿,这般强求,反倒伤了情分。”
“情分哪有实实在在的人重要?”乐亦温挑眉,“等成了亲,日日相对,情分还怕养不出来?”
叶尘希指尖微紧,目光落在他带笑的眼上,喉间轻轻滚动:“先生倒像是颇有经验。”
乐亦温被看得不自在,缩回手挠了挠脸颊:“不念了,睡觉。”
他翻了个身,在榻上滚了半圈,把自己裹进棉被里,只露出半张脸,声音闷闷的:“记得吹灯。”
“好。”叶尘希放下话本,起身吹了灯。
他在床边站了片刻,听着榻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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