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转身离开李宅,外头的人群见他们出来,又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哀求。
乐亦温只说纹轻派的仙师已接手此事,让众人稍安勿躁,便拉着叶尘希挤出了人群。
回叶宅的路上,乐亦温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语气轻快:“素允那性子,最是护短,有她盯着,总能查出些眉目。”
叶尘希脚步微顿:“先生这般放心她,就不怕她也遭遇不测?”
乐亦温轻哼一声:“你以为掌门首徒是那么容易当的?”
“她很厉害?”
乐亦温眼底闪过一丝促狭:“还行,当年她来染月派试炼,拿的是第一,我小师妹才第二。”
叶尘希追问:“那为何她没拜入染月派,反倒去了纹轻派?”
乐亦温轻咳一声:“因为我师尊脑残。当年试炼结果出来,他非要收小师妹做亲传弟子,让素允做内门弟子。”
他耸了耸肩:“素允那性子多傲啊,哪受得了这委屈?当场就甩袖走人,转头就被纹轻派掌门捡了去,直接立为首徒。”
叶尘希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乐亦温抿唇:“不过这也算是歪打正着,纹轻派的剑鞭本就凌厉,跟她那火爆性子简直绝配,这些年在修真界闯下的名头,可不比我小师妹差。”
他伸了个懒腰:“所以啊,放心吧,就凭她那身手,寻常邪祟根本近不了身。咱们啊,还是回家琢磨琢磨晚饭吃什么实在。”
叶尘希又问:“既是试炼头名,为何要委屈她做内门弟子?”
乐亦温沉默片刻,压低音量:“因为,她是半妖。”
叶尘希眸色骤沉:“半妖?”
修真界向来对妖族没什么好感,半妖更是夹在两界中间,处境尴尬,被修士鄙夷,遭妖族排挤。
素允能在名门正派里当上首徒,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
乐亦温摆手:“这事在修真界也不算秘密,不过也就咱们私下聊聊。”
他往叶尘希身边凑了凑:“素允最讨厌别人提她的出身,上次有个不知好歹的修士当众说这事儿,被她一鞭子抽得筋骨错位,躺了三个月才能下床呢!”
叶尘希沉默着没接话。
半妖的处境他多少能体会些——就像当年在叶老牛家,明明有了“儿子”的名分,却始终是个外人,做再多活也暖不透那层隔阂。
素允能在名门正派里硬生生闯出名堂,怕是比他当年难上百倍。
“不过她也争气,”乐亦温挠头,“掌门护着她,自己又肯下死功夫,剑鞭使得出神入化,这些年明里暗里的挑衅,全被她打了回去。现在谁敢当面提半妖俩字?那是嫌命长。”
叶尘希抬眸看他:“先生好像很了解她?”
“不算了解,就打过几次交道。当年仙门大比,她跟我小师妹打了个平手,我在台下看得清楚,那股狠劲,一般人真比不了。”
回到叶宅,就见蔓蔓正站在院门口张望,见他们回来,忙迎上来:“公子,你们可回来了。”
乐亦温摆了摆手,随口问:“晚饭有着落了没?我可是饿坏了。
蔓蔓回话:“炖了排骨汤,还炒了两样小菜,就等你二位回来开饭呢。”
乐亦温眼睛亮了,转头冲叶尘希笑:“听见没?排骨汤,你的最爱。”
叶尘希无奈看他一眼:“先生记错了,是你自己爱吃。”
“都一样都一样。”
乐亦温进屋往桌边一坐,顺手拿起话本翻了两页,又没心思看,眼睛直往厨房方向瞟。
叶尘希替他倒了杯温水:“急什么,总不会跑了。”
“那可说不准,”乐亦温接过水抿了口,“万一陈妈手艺太好,自己先偷吃了呢?”
叶尘希被他这话逗笑了。
很快,菜都上齐了,乐亦温捧着汤碗,喝得呼噜作响。
叶尘希替他夹了块排骨:“慢些喝,没人跟你抢。”
“那可说不定,”乐亦温含着排骨,说话含糊不清,“万一你也嘴馋,跟我抢怎么办?”
叶尘希无奈摇头,低头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嘴里。
细细咀嚼两下,他微微一怔,抬眼看向陈妈:“这青菜……是没放盐吗?”
“怎么会呢?”陈妈忙上前,拿起筷子夹了点青菜尝了尝,“放了的呀,虽说不多,但肯定有味的。”
乐亦温一脸疑惑,也夹了口青菜,嚼了两下:“是有味啊,淡淡的咸香,挺爽口的……你尝不出来吗?”
叶尘希愣了愣,又夹了口青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嗯,淡淡的,刚刚没尝出来。”
乐亦温撇嘴:“我就说嘛,陈妈手艺哪会出错。定是你方才走神了,舌头都跟着偷懒。”
叶尘希听着,微微勾唇:“嗯。”
他,好像失去味觉了。
灵根与仙骨剥离的迹象,竟来得这样快。
也是,前几日察觉不到灵力时,他便该想到的——凡人的五感,大抵也会跟着慢慢褪去。
味觉先失,接下来会是什么?是听觉,还是视觉?
“怎么不吃了?”乐亦温舀了勺汤,抬头见他盯着碗发呆,“排骨不合胃口?”
叶尘希抬眸,眼底已恢复平静,淡淡摇头:“没有,挺好的。”
说着,他又往乐亦温碗里添了块排骨:“快吃吧,凉了就腻了。”
乐亦温“哦”了一声,没再多问,低头继续对付碗里的汤。
叶尘希夹了口青菜,慢慢咀嚼。
舌尖触到的,只有菜叶的粗糙肌理,可他面上平静,嘴角甚至微微勾起,仿佛真尝到了那句“淡淡的咸香”。
饭后,乐亦温靠在榻上,手里翻着新话本,时不时发出两声低笑,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
叶尘希站在一旁,静静望着他,没说话,只觉得这片刻的安宁,珍贵得让人心头发颤。
乐亦温注意到他的视线,放下话本:“你老盯着我干嘛?我脸上开花了?”
“嗯,好看。”
乐亦温脸一热:“油嘴滑舌,越来越会哄人了。”
他把话本往榻边一扔,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过来坐。”
叶尘希依言坐下,榻面轻轻陷下去一块。
乐亦温侧过身,指尖戳了戳他的脸颊:“说真的,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从吃饭时就不对劲,现在又老盯着我看——是不是有心事?”
叶尘希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样很好。”
“这样?”乐亦温挑眉,“哪样?”
“这样看着你,”叶尘希唇角微扬,“听你说话,就很好。”
乐亦温怔了片刻,指尖收回来,落在自己膝头轻轻蜷起。
他忽然低下头,声音压得很低:“那……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在了,你怎么办?”
“不会的,”叶尘希睫毛轻颤,“先生会一直在。”
乐亦温声音闷闷的:“我是说如果……万一呢?”
“没有万一,”叶尘希神色认真,“我不会让先生有事。”
“我是说真的,”乐亦温声音很轻,“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你别太难过。就当……就当我去云游了,去了个你找不到的地方。”
叶尘希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乐亦温垂下眼帘:“你呢,就好好住在这,院里的兰草该浇就浇,葡萄架该修就修,池子里的鱼也别饿着。”
他顿了顿,指尖在对方手背上轻轻画圈:“要是闷了,就找蔓蔓说说话,或者……或者再找个人陪你下棋,总好过一个人对着空院子发呆。”
叶尘希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热:“先生说这些,太早了。”
“不早啦,”乐亦温笑着摇头,眼角却泛了红,“有些话,总得提前说清楚,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连句像样的交代都没有。”
他撅起嘴:“记住啦,我走的时候,肯定是笑着的。你要是哭丧着脸,我可要不高兴的。”
“先生……”叶尘希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指尖微颤,“若是我呢?走的人是我,你会怎么办?”
乐亦温闻言一怔,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问。
他抬眼望进叶尘希的眸中,那里面盛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有不舍,有忐忑,还有一丝他读不懂的决绝。
“你?”他嗤笑一声,试图让气氛轻松些,“你能去哪?难不成还能上天不成?”
叶尘希没接他的玩笑:“我是说……如果。”
乐亦温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你不会走的。”
“我是说如果,”叶尘希又重复了一遍,“先生还没回答我。”
乐亦温沉默了很久,久到叶尘希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听见他低低地说:“还能怎么办?”
他语气故作轻松:“兰草我才懒得浇,葡萄架塌了就塌了,池子里的鱼……饿死了正好,省得天天要喂。”
叶尘希轻轻笑了:“先生,你这也太过分了吧?”
乐亦温别过脸:“过分就过分呗。反正这院子叫‘叶宅’,我又不姓‘叶’,跟我有什么关系?”
叶尘希轻轻握住他的指尖:“怎么会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乐亦温挣了挣,没挣开,“你走了,这院子里的一切,可不就跟我没关系了?”
他冷哼一声:“再说了,我这人最是凉薄,转头就把你忘了也说不定。到时候找个新的玩伴,天天跟他下棋念话本,谁还记得你是谁?”
叶尘希应道:“好。”
乐亦温愣了愣,猛地转头看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我……我开玩笑的,你那么认真干嘛?”
“先生若是真能忘了,也好,”叶尘希声音很轻,指尖却微微发颤,“总好过……总好过守着空院子,一遍遍想。”
乐亦温猛地抽回手,往榻里缩了缩,背对着他:“谁要想你?自作多情。”
话虽这么说,耳尖却红透了。
叶尘希伸手碰了碰他的发尾:“先生,若我走了,院里的兰草,你帮我浇到开花吧?”
“……”
“葡萄架若是塌了,便帮我重新搭一个,搭得比原来更结实些?”
“……”
“池子里的鱼,帮我喂着吧。等我回来,就把它们烤给你吃,好不好?”
榻上的人还是没说话。
叶尘希收回手:“先生不说话,我就当你应下了。”
乐亦温猛地翻了个身,眼眶有点红:“谁应了?我可没答应!”
他别开脸,声音却软了半截:“兰草枯死了我可不管,葡萄架塌了就当烧火棍,鱼……鱼饿死了正好省粮食。”
叶尘希看着他别扭的模样,忽然低笑出声。
“笑什么笑?”乐亦温瞪他,“再笑我连你这院子都拆了!”
“不笑了,”叶尘希收了笑意,“先生早些歇着吧。”
乐亦温“哼”了一声,往被子里缩了缩,背对着他:“滚去睡你的床。”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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