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易心中暗叫不好，箭步上去，张开双臂挡住去路：“许景陌，这么久不见，喝一杯吧。”
许景陌声音冷淡，不带一丝温度：“不必。”
说罢，他想侧身绕过对方。
顾小易连忙挪步，再次挡住他：“那小聚一下？这么多年没见，总得叙叙旧。”
“聚完了。”许景陌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推开顾小易。
那看似随意的一推，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顾小易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心中又惊又怒。
“许景陌！”他伸手拽住许景陌的道袍，“好歹相识一场，不请我去隐雾观做客吗？”
许景陌停下脚步，缓缓低头，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紧接着，他猛地一甩胳膊，强大的力道直接挣脱了顾小易的拉扯。
顾小易毫无防备，一连后退了好几步，脚下踉跄，差点摔倒。
青妄见状，立刻扶住顾小易。
他缓缓抬眸看向许景陌，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许景陌扫了他一眼，转身继续上楼，语气冰冷刺骨：“管好你的人。”
顾小易气急败坏地跺跺脚，转头对着青妄低声：“快拦住他呀。”
就在此时，老鸨扭着腰肢，满脸堆笑地朝许景陌迎面走来。
她微微欠身，脸上笑容谄媚：“哎呦，这不是许观主嘛，您可好些日子没来了，今儿个怎么有空大驾光临呀？还是老样子，叫笑笑那丫头来伺候您吗？”
许景陌神色淡漠，微微颔首，动作轻缓而又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老鸨连忙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许观主，楼上请！”
说罢，她又扯着嗓子朝楼下吼：“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许观主把上好的香茗和点心端上去！”
听着他们的对话，顾小易双目圆睁，一脸震惊。
好半天他才缓过神，指着许景陌的背影，话都说不利索：“他……他他他……他来这是为了……找姑娘？”
不多时，许景陌跟在老鸨身后，走进了三楼尽头的厢房。
“许观主，您先在这儿歇会儿，我这就去叫笑笑那丫头过来，保证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许景陌“嗯”了一声，声音不高，听不出喜怒。
老鸨退了出去，房间里瞬间静了下来。
许景陌走到床边坐下，手指搭在床沿，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轻叩声，一个娇柔的女声响起：“许观主，奴家来了。”
许景陌应了声“进”。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笑笑端着一碟桂花糕走了进来。
她拿起一块，递至许景陌唇边，声音柔媚：“许观主，尝尝这桂花糕？后厨刚蒸好的，奴家特意给您留着呢。”
许景陌微微侧头，避开了她的手，目光落在窗外，语气平淡：“我不喜甜。”
笑笑神色微僵，眼底的光黯淡了几分。
不过她反应极快，脸上重新堆砌起甜美的笑，微微欠身：“是奴家疏忽了，竟忘了许观主的口味，实在该罚。要不……奴家给您唱支曲子赔罪？”
许景陌微微扶额，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他取出一个钱袋，放置桌上：“这些银子，够你赎身了。”
笑笑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与震惊，下意识向前迈了半步，声音颤抖：“许观主，您这是……不要笑笑了？”
“是你自由了。”许景陌微微抬眸。
笑笑身子猛地一颤，泪水夺眶而出。
她嘴唇颤抖，想说些什么，却又被满心委屈哽住了喉咙，只能发出几声呜咽。
缓了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许观主，您为何突然……这些年，笑笑勤勤恳恳地为您办事，收集各路情报，从不敢有半点差错，也从未想过要离开您啊。”
许景陌目光平静：“你我本就是各取所需。”
“可在笑笑心中，您就是笑笑的兄长，就是笑笑的家人啊！”笑笑又向前跨出半步。
许景陌起身与她拉开距离，声音不自觉地冷了几分：“我不需要家人。往后，好自为之。”
笑笑呆立原地，泪水又一次模糊了视线：“许观主，您对笑笑难道就没有一丝的……情谊？”
她声音颤抖，带着哽咽：“哪怕只有一点点，您对我，可有过一点点真心？”
许景陌毫不犹豫地开口：“我给你银子，你替我办事，如今事情了结，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笑笑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许观主，于你而言，我到底算什么？相识十数载，你却弃我如敝履！当初，是你先找上的我！”
许景陌听到这话，喉间发出一声轻啧，像是觉得荒唐。
他又取出一锭银子放置桌面：“这些银子你自己留着，我另外再拿银子给你赎身。”
笑笑微微摇头：“我不要银子，不要赎身，我只要能留在您身边。”
许景陌转眸看向她：“你本就不该被困于此，你该出去寻个好归宿。”
“归宿？”笑笑惨然一笑，“我无父无母，亦无亲人，在您身边，您就是我的亲人，您便是我的归宿。”
她缓缓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向许景陌，口中喃喃：“我哪儿也不去，我就想陪着你……”
许景陌却没再看她，转身离去，留下一句：“往后我就不会再来了，是走是留，随你。”
说罢，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房间外，顾小易百无聊赖地靠在廊柱上，见许景陌出来，忙不迭凑了上去：“许景陌！”
许景陌脚步顿住，语气里透着几分不耐烦：“你怎么还没走？”
顾小易撇撇嘴，脸上挂着一贯的嬉皮笑脸，反驳：“我又不做坏事，为何要赶我走？这地方又不是你家开的。”
许景陌双唇紧抿，实在不想再多费口舌，转身就走。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顾小易脸上的嬉笑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苦瓜脸，欲哭无泪：“哎呦喂，我的阿简啊！”
说着，他拽起青妄的胳膊，转身朝着笑笑的房间冲去。
此时，笑笑瘫坐在地，身子微微颤抖，双手捂着脸，哭得肝肠寸断。
顾小易刚闯进来，她便惊恐地抬起头，满脸泪痕，带着哭腔尖叫道：“你是谁！”
顾小易瞬间被这一嗓子喊得一愣一愣，僵在门口。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姑娘莫怕！这个是许景陌掉的香囊，您和他熟，能不能麻烦您帮我送过去呀？”
笑笑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不过很快，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起身接过香囊，追了出去。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顾小易压低声音叫唤：“阿简，快出来，他们都走了。”
话音刚落，床底传来一阵细微响动，一条小白蛇从床底爬了出来。
他恢复人形，一脸委屈，眼眶泛红：“小易，我想回去了。”
顾小易赶忙上前：“回去？为什么呀？咱们才出来多久？这里不好玩吗？还有好多好玩的地方没去呢。”
苏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顾小易不死心：“那是为什么啊？因为许景陌吗？要是这样，那我们换个地方，去别的地方转转？”
苏简再次摇头：“我不喜欢人间。”
“为什么？”顾小易彻底懵了，“人间多热闹啊，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我陪着你。”
苏简垂眸：“小易，你送我回去吧。”
“可是……”顾小易急了，“你那个地方，除了石头就是冷风，连个能跟你说句话的人都没有。”
“我不需要跟别人说话。”
“那你不觉得闷吗？”顾小易眼眶也红了，“你自己一个人待着，连个族人都没有，日子久了，心里得多压抑啊！”
“我不觉得。”
顾小易声音都变了调：“可是阿简，你为什么要离开万蛇窟，为什么要把自己隔绝起来？你这一离开，就这么孤零零熬了二十年啊！”
他噘嘴：“在万蛇窟，哪怕日子平淡，你好歹还有个伴儿，有族人能照应着，我也能安心点。可现在，你一个人在那，我实在……”
“小易！”苏简打断他，声音中带着平日少见的强硬，“送我回去。”
顾小易沉默良久，才叹了口气：“好吧。”
很快，他们回到了那片熟悉的湖泊。
湖面如镜，映着天边渐沉的晚霞。
顾小易望着湖水，神色复杂：“阿简，你真打算一直留在这儿？”
苏简蹲下身，手指轻划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小易，这儿是我的归宿。”
“可你一个人在这儿，万一遇到什么事怎么办？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顾小易踢了踢脚边的石子。
苏简站起身：“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山林里的飞鸟、林间的走兽，还有这汪湖水，都是我的伴。”
顾小易语气软了下来：“那阿简，你可得千万照顾好自己，我会常来看你的，隔段时间就来。”
“好。”
顾小易掏出一个小狐狸木雕，递到苏简面前：“阿简，这个你拿着。想我的时候，看到它就当是我在你身边了。”
苏简接过木雕：“小易，谢谢你，我会好好珍惜的。”
一旁的青妄盯着狐狸木雕，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顾小易察觉到他的目光，推了推他的肩膀，笑得促狭：“别看了，等回去我也给你刻一个，比这个还好看。”
青妄这才收回目光，望向别处。
苏简轻笑：“好了，天快黑了，你们快回去吧。”
顾小易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他：“阿简，你一定要好好的。”
苏简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我会的，你也是。”
许久，顾小易才松开他，转身拉住青妄的胳膊，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苏简目送着他们远去，低头看着手中的小狐狸木雕，嘴角逐渐勾起，眼中满是温柔。
四周静谧无声。
就在这时，突然“咔嚓”一声，突兀而清晰——是枯枝被踩碎的声音。
苏简闻声，下意识抬头，脱口而出：“小易，你怎么又回来了……”
话还未说完，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只见不远处的歪脖子树下，一抹熟悉的蓝色道袍映入眼帘，衣袂被风轻轻吹动，在一片绿意中格外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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