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机场T3航站楼，永远充斥着离别与重逢的喧嚣。
我站在巨大的出发显示屏下，感觉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幽灵。周围是拖着行李箱、拥抱告别人群，而我，穿着一身低调的灰色套装，手里只捏着一个手机，等待着一场不知是福是祸的会面。
十点整，我看到她了。
苏晴推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穿着一件柔软的米色开衫，素面朝天，看起来清瘦了些，但眼神很平静。她身边没有江辰。
她看到了我，朝我走了过来，脚步不疾不徐。
我们面对面站着，中间隔着几步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机场广播里航班信息在回荡，衬得我们之间的沉默更加震耳欲聋。
“你来了。”她先开口，声音轻轻的，没有什么情绪。
“嗯。”我应了一声，喉咙发紧，准备好的所有说辞（道歉？解释？）在看到她平静眼神的瞬间，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他……在办理托运。”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解释道。
我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又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画室的事情，”她忽然提起，目光坦然地看着我，“还有后来那些……我都知道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一开始，我很生气，也很难过。”她继续说，语气依旧平稳，“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做。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被你骗得团团转。”
我低下头，不敢看她。
“但是后来，我慢慢想通了。”她的话让我意外地抬起头。“江辰也跟我谈了很多。关于他以前……关于你。”
我愣住了。江辰跟她谈我？
“林晚，”苏晴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悲伤，反而有一种通透的澄澈，“其实我们都很傻，都被困在自己的执念里。你困在对过去的怨恨和不甘里，我困在对爱情不切实际的幻想里，而江辰……他困在他哥哥给他设定的框架和他自己的优柔寡断里。”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江珩哥……他其实很早就找过江辰。”
我瞳孔一缩。
“他不是反对我们结婚，他是反对江辰在任何事情上，都抱着那种理所当然、不经思考的态度。”苏晴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苦涩，“他用了一种最极端、最伤人的方式，逼着江辰，也逼着我们所有人，去直面问题。包括……我和你之间，那根因为他而存在的刺。”
我彻底震惊了，站在原地，像被雷劈中。江珩做这一切，是为了……逼江辰成长？甚至，还包括……清除我和江辰之间的历史遗留问题？
“这趟出国，是我们自己决定的。”苏晴看向安检口的方向，眼神里有了光，“不是为了逃避，是为了去看看更大的世界，找到我们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也许一年，也许更久。”
她重新看向我，眼神真诚：“林晚，我约你出来，不是想指责你，或者要求你道歉。我只是觉得，在我们离开之前，应该有一个真正的了结。不是为了谁，是为了我们自己。”
她朝我伸出手，手上没有戒指，只有干净纤细的手指。
“再见，林晚。祝你好运。”
我看着她的手，又看看她清澈的眼睛，胸腔里堵了太久的东西，仿佛在这一刻，被这句话轻轻戳破了一个口子。
我没有去握她的手，只是看着她，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还有，“一路顺风。”
苏晴看着我，最终收回了手，对我露出了一个很淡、却很真实的笑容，然后拉起行李箱，转身，汇入了前往安检的人流，没有再回头。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久久没有动弹。
了结了吗？
好像是的。又好像，有什么新的东西，正在一片狼藉的废墟上，悄然滋生。
“聊完了？”
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猛地转身。
江珩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大衣，身姿挺拔，与机场喧嚣的背景格格不入。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一直都在？
心脏再次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苏晴刚才的话还在耳边回响，让此刻面对他，心情变得更加复杂。
“你……都听到了？”我声音干涩。
他没有回答，只是迈步朝我走过来，停在我面前，目光深邃地落在我脸上，像是在审视我此刻的情绪。
“看来，告别仪式进行得还算顺利。”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我看着他，忽然间，之前所有的困惑、愤怒、不甘，还有苏晴话语里透露出的惊人信息，混合成一股巨大的冲动。
“江珩，”我仰头看着他，不再躲避他的目光，“苏晴说的是真的吗？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沉默地看着我，机场顶棚透明的玻璃投下明亮的阳光，在他眼底折射出细碎而冰冷的光点。
就在我以为他又会用那种模棱两可的话搪塞过去时，他却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我做事，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还是那么霸道，那么不可一世。
但不知为何，这一次，我却没有感到被冒犯，反而从他这句强硬的话语里，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他看着我，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动，不再是纯粹的算计和冰冷。
“但是，”他顿了顿，朝我走近一步，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大衣上沾染的、微凉的室外空气的味道，“对于你，林晚……”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蛊惑的磁性。
“我可以破例，给你一个……自己寻找答案的机会。”
自己寻找答案？
我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冷硬却英俊的脸，看着他眼底那片我始终无法看透的深海。
寻找什么答案？关于他？关于我？关于我们之间这荒唐的一切？
机场广播再次响起，催促着未登机的旅客。
江珩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然后，他什么也没再说，转身，如同来时一样突兀，迈着从容的步伐，消失在了机场熙攘的人群中。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和苏晴的短信界面。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穹顶，明晃晃地照下来，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不真切的暖意。
所以，游戏并没有结束。
只是换了一个赛场，换了一种规则。
而这一次，答案，需要我自己去找。
我看着江珩消失的方向，心里那片因为苏晴离开而空出来的地方，似乎被另一种更加汹涌、更加未知的情绪，缓缓填满。
有恐惧，有迷茫，但似乎……也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我自己都不敢深究的……
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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