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的新生

苏晴和江辰的飞机划过天际,带走了我过往的执念与不堪,也留下了一片前所未有的空旷。江珩那句“自己寻找答案”像颗种子,落在这片空旷里,悄无声息,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

我没有再去追问。追问对这个男人无效。我把自己彻底投入了瀚海艺术中心的工作,像个最勤奋的学徒,从布展到宣传,从联络艺术家到撰写深度评论,什么都干,什么都学。陈策展人看我的眼神,从最初的赏识,渐渐变成了倚重。我开始在这个曾经觉得高不可攀的圈子里,凭借自己的能力(以及背后那若有似无的推手),一点点积攒起微薄但真实的名声。

我不再是“江辰的前女友”,也不是“纠缠江珩的疯女人”,我是“艺术评论员林晚”。这个身份,是我从这片泥潭里,自己挣来的铠甲。

江珩依旧没有直接出现。但他存在的痕迹,却以一种更隐晦、更……令人心烦意乱的方式渗透进来。

他会让助理送来某场极其难约的、小众先锋艺术展的VIP邀请函,附言只有公事公办的「仅供参考」。我会在开展第一天进去,发现整个展厅除了工作人员,只有我一个观众,仿佛专场。墙壁上那些扭曲、破碎却又充满生命力的画作,像一面面镜子,照见我过去几个月的混乱和挣扎。

他会“偶然”投资一个与瀚海有合作的新锐艺术家项目,条件之一是要求我担任项目的特约观察员,定期提交“非商业性”的观察报告。我咬着笔杆,熬夜写那些充满个人化解读、甚至带点尖锐批评的报告,战战兢兢地交上去,却从没收到过任何否定,只有助理例行公事的「已收到,谢谢」。

最离谱的一次,是我为了一个关于城市记忆的展览去城南的老城区采风,在一个即将拆迁的旧巷口,被几个地痞纠缠。我正紧张地握着防狼喷雾,一辆黑色的宾利却悄无声息地滑到巷口停下。车窗降下,露出司机毫无表情的脸。什么都没说,只是停在那里。那几个地痞互相看了看,悻悻地散开了。车子等我安全离开后,才无声无息地驶离。

我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背后那道无形的、冰冷的视线。

他不出现,却无处不在。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将我罩在其中,给我空间,又划下界限;给我自由,又时刻提醒我,谁才是那个掌控者。

这种感觉,让我愤怒,又让我……莫名地安心?我唾弃自己这该死的斯德哥尔摩倾向。

直到瀚海艺术中心年度最重要的展览——“新生代装置艺术大展”筹备进入最关键阶段。这次展览汇聚了国内外十几位极具潜力的年轻艺术家,布展复杂,协调难度极大。陈策展人压力大到嘴角起泡,把我当成了救命稻草,几乎所有琐碎又重要的事情都压到了我头上。

开幕前夜,我和工人一起熬了整个通宵,监督最后的灯光调试和展品固定。凌晨五点,送走最后一波工人,我独自一人留在空旷的、只剩下安全指示灯幽幽绿光的展厅里。

巨大的装置投下扭曲的阴影,各种材质的物体悬吊、堆叠,安静地等待着几个小时后观众的检阅。极度的疲惫和一种奇异的兴奋交织在一起,我瘫坐在展厅中央冰凉的地板上,背靠着一个用废弃金属焊接成的、形似心脏的庞然大物,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意识模糊间,我仿佛又回到了苏晴画室开幕的那个晚上,同样的精疲力尽,同样的独自一人,但心境,却已是天壤之别。

忽然,一束温暖的光线打在我脸上。

我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江珩就站在我面前。

他依旧穿着挺括的黑色大衣,像是刚从某个正式场合过来,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微凉。手里没有拿手电,那光是……他手机屏幕发出的。

他就那样站着,低头看着我,手机的光束像舞台追光,将蜷缩在巨大金属心脏下的我,照得无所遁形。

我太累了,累到生不出任何惊讶或者戒备的情绪,只是仰着头,眯着眼,模糊地看着他逆光的身影,哑着嗓子问:“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他回答,声音在空旷的展厅里产生轻微的回音。他蹲下身,手机的光随之移动,依旧落在我脸上,晃得我有些睁不开眼。“门没锁。”

我这才想起,最后离开的工人好像是我去开的门,可能忘了锁死。

“江总大驾光临,有何指教?”我扯了扯嘴角,连假笑都懒得摆出来。

他没理会我的嘲讽,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在幽暗中沉默伫立的装置作品,最后又落回我脸上,停留在我眼下的乌青和满脸的疲惫上。

“看来林策划为了这场‘新生’,耗尽了心血。”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讽刺还是别的。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闭上眼,不想再看他那张在手机光线下显得格外深刻也格外讨厌的脸,“比不上江总,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耳边传来他极轻的一声哼笑,像是被我的话逗乐了。

然后,我感觉到身边的地板微微一沉,他挨着我,在那颗冰冷的金属心脏旁边,坐了下来。

手机的光熄灭了。

展厅重新陷入一片只有安全指示灯提供的、暧昧的幽绿昏暗里。视觉被剥夺,其他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一丝夜风的清冽,还有……极淡的烟草味?他抽烟?

我们就这样,肩并着肩(虽然隔着一点距离),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金属,隐藏在巨大装置的阴影里,像两个迷失在末日废墟里的幸存者,分享着这片死寂的黑暗。

谁都没有说话。

只有彼此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在空旷的空间里交织。

过了很久,久到我几乎又要睡过去,他的声音才在极近的距离响起,低沉,带着一丝罕见的、不确定的沙哑:

“答案,找到了吗?”

我的心猛地一跳,睡意瞬间驱散。

他居然……主动提了。

在这样一个诡异的时间,诡异的地点。

我没有立刻回答。黑暗中,我悄悄侧过头,想看清他的表情,却只看到一个模糊而冷硬的轮廓。

“江珩,”我轻声问,声音带着熬夜后的干涩,“如果我说,我找到了,你会承认吗?”

他沉默着。

黑暗中,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我的侧脸上,像实质的触摸。

“承认什么?”他反问,声音依旧平稳,但似乎比刚才更低沉了些。

“承认你做这一切,逼我,磨我,看着我挣扎,又在我快要沉下去的时候拉我一把……”我一口气说着,胸口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不是因为江辰,也不是因为觉得‘有意思’……”

我顿了顿,鼓足勇气,说出了那个盘旋在我心头许久、却始终不敢确认的猜测:

“而是因为,你对我……”

后面的话,我没能说出口。

因为一只微凉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覆上了我放在冰冷地板上的手背。

我的声音戛然而止,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冲向了被他触碰的那一小块皮肤,烫得惊人。

他的手掌很大,完全包裹住了我的手,指尖带着一层薄茧,摩擦着我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他惯有的、掌控一切的强势,但在这一刻,在这片冰冷的黑暗里,这个触碰,却像是一个滚烫的烙印。

他没有用力握紧,只是那样覆盖着,传递过来一种复杂难言的温度和力度。

我的心跳如擂鼓,在寂静的展厅里咚咚作响,响得我害怕他都能听见。

他依旧没有说话。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只是用这个沉默的、带着他体温的触碰,作为回应。

像是在说,答案,你自己感受。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我们隐匿在艺术装置的阴影里,像两个偷尝禁果的囚徒,在黎明到来前的最后黑暗中,分享着这个无声的、惊心动魄的秘密。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几分钟,或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窗外,天际开始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的亮光,透过高处的窗户,吝啬地洒落进来,驱散了一部分的黑暗。

江珩的手动了动,指尖在我手背上极其轻微地摩挲了一下,然后,松开了。

那股包裹着我的、带着雪松冷香的温度和力道骤然消失,手背上只剩下冰凉的空气,和一丝残留的、令人心悸的触感。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渐亮的晨曦中投下长长的影子,重新恢复了那种疏离而强大的气场。

“天亮了。”他低头看着我,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仿佛刚才那个在黑暗中沉默触碰我的人只是我的幻觉,“展览要开始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展厅出口,消失在逐渐明亮起来的光线里。

我依旧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金属,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的薄茧触感和温度。

窗外,晨曦越来越亮,终于有一束金红色的阳光,穿透云层和玻璃,如同舞台追光般,精准地打在我身上,也打在我身后那颗巨大的、由废弃金属焊接成的“心脏”上。

金属冰冷的表面,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而温暖的光芒。

我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刚才被他覆盖过的地方,抬起头,迎着那束越来越炽热的阳光,微微眯起了眼。

答案,好像……不需要他说出口了。

我扶着冰冷的金属,慢慢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疲惫依旧,但胸腔里,却有什么东西,如同窗外这初升的太阳,破开沉重的黑夜,蓬勃欲出。

展览要开始了。

我的“新生”,或许,也才刚刚开始。

至于那个留下一个无声答案就离开的男人……

我看着展厅门口他消失的方向,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个这些天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带着点复杂意味的,笑容。

游戏,还没完呢。

江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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