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共同回溯十光的漫步后，“旧拾光”内的空气仿佛被注入了一种更柔和的介质。那些沉默不再令人窒息，反而时常漂浮着某种未竟的、可供遐想的余韵。
这日午后，江楠端着笔记本电脑到天井的石桌上处理工作邮件。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林西则坐在不远处的廊下，就着明亮的天光，修补一件旧衣——是客栈里一套磨损的床品，她总是选择缝补而非更换。
针线在她指间娴熟地穿梭，动作轻巧而稳定。那姿态，与她修缮房屋、侍弄花草时一般无二，带着一种沉静的、专注于当下的力量。
江楠偶尔从屏幕前抬起头，目光便会不自觉地被那幅画面吸引。阳光描摹着林西低垂的脖颈和专注的侧脸，她整个人沐浴在光晕里，显得格外宁静，甚至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忽然，林西的动作停滞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抽气声。
江楠立刻望过去。只见林西微微蹙着眉，左手食指的指尖上，冒出了一颗鲜红的血珠——是被针扎到了。
那一点突兀的红色，在她素白的指尖上格外刺眼。
几乎是下意识的，江楠立刻合上电脑起身，快步走了过去。
林西正下意识地将指尖含进口中，抬眼看见江楠过来，她眼中掠过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怔忡和些许狼狈，像是某种专注状态被突然打断，还暴露了不应有的脆弱。
江楠在她面前蹲下，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我看看。”
她伸出手，动作很轻却坚定地拉过林西的手腕。
林西的身体微微一僵，似乎想抽回，但江楠握得很稳。她的指尖冰凉，腕骨纤细，皮肤下能感受到微微跳动的脉搏，速度有些快。
江楠低头仔细查看。伤口很小，但颇深，血珠还在不断渗出。她从随身口袋里拿出一片独立包装的创可贴——建筑师常跑工地养成的习惯。
“有点深，得贴一下。”她说着，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很柔。她小心地撕开创可贴，避开伤口周围，仔细地、近乎笨拙地替林西将伤口包裹好。
整个过程，林西异常地安静。她没有挣脱，也没有说话，只是任由江楠动作。她的目光落在江楠低垂的、无比专注的眼睫上，落在她为自己处理伤口时轻柔的动作上，眼神复杂地闪烁着，仿佛有什么坚固的东西，正在被这一点微不足道的疼痛和突如其来的关怀悄然蚀穿。
江楠贴好创可贴，指尖却并未立刻离开，依旧轻轻握着林西的手腕。她能感觉到那细微的脉搏，正一下下敲击着她的指尖，如同某种隐秘的共鸣。
她的拇指，无意识地、极其轻柔地抚过创可贴边缘未受伤的皮肤，仿佛想抚平那并不存在的疼痛。
这个带着明显怜惜意味的动作，让两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滚烫。
林西猛地抽回了手，速度快得近乎仓惶。她垂下头，长发滑落，遮住了她的表情，只有耳根染上一片无法掩饰的绯红。
“……谢谢。”她的声音低哑，几乎埋在喉咙里。
“没事。”江楠也站起身，感觉自己的指尖有些发烫，心跳失序。她退回石桌旁，重新打开电脑，屏幕上的字却一个也看不进去。
廊下，林西也没有再拿起针线。她只是看着指尖那枚浅肤色的创可贴，看了很久很久。那一点微不足道的伤口，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通过皮肤，一路蚀进了心底最深处，融化着经年累月冻结的冰层。
阳光依旧温暖，天井里安静得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根细小的针，蚀破的不仅仅是手指的皮肤。而那枚小小的创可贴，抚慰的，也远不止那一点鲜红的痕迹。
无形的、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某种东西，似乎也在这一刺一贴之间，被悄然蚀出了一个口子，有更汹涌、更温暖的光，终于找到了倾泻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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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蚀心与暖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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