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的精心护理和药物作用终于显现出成效。
父亲沈建国的体温逐渐稳定下来,不再反复高烧,咳嗽的频率和剧烈程度也大大减轻。
虽然依旧虚弱,但已经能靠着枕头坐起来,喝下小半碗母亲精心熬制的米粥,甚至能含糊地跟沈疏禾说上一两句话。
笼罩在病房上空那层令人窒息的阴霾,似乎被一缕微风吹散了些许。
母亲紧蹙了好几天的眉头终于稍稍舒展,虽然眼底的疲惫依旧浓重,但那份绝望的灰败之气褪去了不少。
沈疏禾看着父亲缓慢却稳步地好转,一直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终于能稍微放松一点。
她依旧每天大部分时间守在医院,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如同惊弓之鸟。
她开始在父亲睡着时,利用碎片时间继续接那些紧急的商业稿件。
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在安静的病房里亮起又熄灭,笔尖划过数位板的沙沙声,成了陪伴输液滴答声的新旋律。
每一笔稿费的到账提示音,虽然微小,却像一块块坚实的砖,在她脚下铺就一条通往自立和尊严的、微小却清晰的路。
她计算着收入,将那五千块钱单独存在一个账户里,目标明确。
期间,戴婉仪又断断续续发来过几条消息。
有时是深夜醉醺醺的语音,语无伦次地指责她“冷血”、“抛弃”;
有时是白天突然的清醒,发来一些看似正常的、关于展览筹备进度的询问,语气刻意平淡,仿佛那晚的疯狂和那一巴掌从未发生过;
甚至有一次,她拍了一张新画布的草图,问她:“这个构图怎么样?”
这种反复无常、试图拉扯的行为,像极了她们过去几年的关系模式——打一巴掌,又给一颗糖,将失控的关系强行拉回她熟悉的轨道。
若是以前,沈疏禾或许会感到痛苦、纠结,甚至会因为内疚和不舍而再次妥协。
但这一次,她没有。
父亲病情的好转和陈青那句“有事也可以找我”带来的微妙底气,让她前所未有地清晰和坚定。
她不再回复那些情绪化的哭诉和指责,对于工作上的询问,也只回复最必要、最精简的专业意见,不带任何私人情绪,像对待一个普通的、并不亲近的客户。
她甚至没有拉黑戴婉仪,这种彻底的漠视,比激烈的争吵更能划清界限。
这天下午,父亲睡着后,沈疏禾正在走廊尽头轻声打电话和一个客户沟通修改意见,戴婉仪的电话再次打了进来。
她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顿了顿,对客户说了声“抱歉请稍等”,然后接起了戴婉仪的电话,语气平静无波:“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
戴婉仪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轻松:“疏禾,在忙?晚上一起吃饭吧,Jason那边终于把最终合同发来了,有几个细节我想跟你当面敲定一下。”
又是这种理所当然的、试图将一切拉回原点的语气。
沈疏禾看着窗外医院院子里开始抽出新芽的树木,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戴西,我想我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展览的事情,如果需要我完成之前答应过的部分设计工作,可以把具体要求发我邮箱,我会按市场价报价给你。吃饭就不用了。”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明显加重了,戴婉仪试图维持的轻松假面瞬间破裂,语气变得尖锐起来:“沈疏禾!你非要这样是吗?我们现在就只剩下谈钱的关系了?你忘了当初是谁......”
“我没忘。”
沈疏禾平静地打断她,甚至没有提高声调,“正是因为我没忘,所以才知道,有些关系,早该结束了。钱我会还清,人情,我还不起,也不想再用这种方式还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像是在做最后的陈述:“你的展览很重要,祝你成功。但我们之间,就到此为止吧。”
说完,她没有等戴婉仪的反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没有愤怒,没有争吵,只有一种彻底的、冰冷的决绝。
挂断电话,她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卸下了一道沉重的枷锁。
她重新接起等待中的客户电话,语气恢复了专业和冷静:“抱歉久等了,我们继续刚才说的第三点修改......”
几天后,父亲的情况持续好转,医生查房后表示,再观察两天,如果指标稳定,就可以先出院回家休养,定期复查即可。
这个消息像一剂强心针,让沈疏禾和母亲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下午,母亲回家准备父亲出院用的东西,沈疏禾留在医院做最后的陪护。
阳光透过玻璃窗,暖融融地洒在病床上。
父亲精神好了很多,甚至能戴着老花镜慢慢翻看沈疏禾给他带来的旧报纸。
就在这时,沈疏禾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银行转账成功的提示短信。
她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收入金额,正是刚才结束的那个急单的尾款。
加上之前攒下的,她账户里那笔“还款”的数目,终于超过了五千。
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一种混合着成就感和紧张的情绪涌上来。
她几乎没有犹豫,点开手机银行,找到陈青的名片——那天之后,她最终还是将那个号码存了下来,备注是规规矩矩的“陈青”。
她仔细地输入了五千元的金额,在转账附言里,认真地打上三个字:“还款。谢谢。”
指尖在“确认转账”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轻轻按下。
操作完成,界面显示转账成功。
仿佛完成了一个重要的仪式,她长长地、缓缓地吁出了一口气。
这笔钱的还清,不仅仅是对陈青的交代,更是对她自己过去一段人生的清算和告别。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
春日的阳光正好,透过刚发新芽的树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父亲出院的日子,天气晴朗,微风和煦。
沈疏禾和母亲一起,仔细地帮父亲穿好外套,收拾好不多的行李,办理了出院手续。
走出住院部大楼,重新呼吸到室外新鲜的、带着花草清香的空气,三人都有些恍惚,仿佛从一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天里走了出来。
父亲需要慢慢走,沈疏禾和母亲一左一右搀扶着他,步伐缓慢却安稳。
走到医院大门口,准备打车时,沈疏禾的手机响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拿出来看。
是陈青回复的消息。
没有多余的话,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收到。”
紧接着,又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叔叔出院了?一切顺利?”
沈疏禾看着屏幕,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抬头环顾四周。
远处街角,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进一辆出租车,消失在人流车海中。
她低下头,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弯起,回复道: “嗯,刚出院,一切顺利。谢谢。”
她收起手机,抬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车子驶离医院,汇入城市的车流。
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暖洋洋地落在身上。
沈疏禾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看着那些为生活奔波的人群,看着这个曾经让她感到无比沉重和孤独的城市。
她知道,未来的路依然不会轻松,父亲的康复、经济的压力、职业的迷茫都还在那里。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她微微挺直了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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