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银衣正顶着寒风,坐在院子里的冷板凳上,俯首于一张木桌上,手拿着笔在白纸上写字,左手边摊开一本小册子。
屋檐台阶下,站着一个身穿白绿衣裳的丫头,年纪稍长,看着也不过二十岁,模样不错,时而打哈欠,目光边盯着银衣。
看银衣手中的笔划步缓慢,一张纸还没写完,大丫头走了下来,脸上隐约透着不耐烦。
“银衣,怎么才写了几个字,这样你得写到什么时候?”丫头指着白纸上歪七扭八的几个字,语气听着还算温和,但责备之意也不掩饰。
银衣抬头,俏脸委屈:“秋月姐姐,我,我不识字,不会写字……”
现在,银衣在肖姨娘院子里。
进入院子后,她就被吩咐站在冷风中等,两刻钟后才有人出来理她。
秋月传肖姨娘的话,叫银衣背周家规矩,最后,因为银衣不识字,改叫她抄写。
还好,肖姨娘没有叫她跪地抄写,不然银衣早忍不住了。
现在,银衣也快忍不住了。
银衣放下笔,握着手搓搓,虽然天还没冷到手冻红的地步,但坐在冷风中许久,她的手已经很凉了。
秋月盯着银衣精致的脸蛋,眼神闪过一丝妒忌,脸上还是一副关心的样子:“银衣,肖姨娘现在就是教你认字。刚才我不是念给你听了一页吗,你多抄写,熟悉了,自就认得了。”
“肖姨娘这是为你好,周家可是书香门第,做周家的下人,也得识字,咱们做下人的,也是主人家的脸面。”
“好了,快抄写吧,只要把这几页抄完就成,这天越来越冷了。”
我还得陪着你吹冷风呢。
秋月语气温和,眼底却时有浮现不耐烦的神色,声声都带上肖姨娘,明里暗里地向银衣强调仇恨对象是谁。
她自是明白肖姨娘为什么要给银衣立威,谁也无法保证银衣日后不得二少爷的宠,她可不像想做银衣以后怨恨的人。
“我知道了,谢谢你,秋月姐姐。”
银衣盯着纸上的字一片无奈,为了符合她的伪装,她只能把字写得慢又难看,这让她遭了不少罪。
望着秋月转身回屋檐下的背影,银衣无奈地重新提笔,一笔一划,故意扭曲着。
盯着白纸上的墨迹,银衣越写越觉得自己现在不应该做这些事,她来周家可不是来抄写规矩的。
“在周家,不必忍气吞声、逆来顺受,想想周若晴,不需要把周家人太当回事。”
银衣想起来周家之前二皇子对自己说的话,底气一下子高涨。
我又不做周家少爷的妾,为何要乖乖的被一个下人刁难?
姨娘也是下人。
二皇子呆在桂华城的时间不长,只打算调查一段时间就去蔡琦善老家,她没时间跟周家后院的女人周旋。
这么一想,银衣立刻放下手中的笔。
秋月望过来,眉头蹙着。
怎么不写了?
银衣抬头朝屋檐下的秋月望去,愁眉苦脸地道:“秋月姐姐,我,我想去厕房,我很急……”
说着银衣就起身,左右望望:“这里有厕房吗?在哪儿?”
秋月一愣,随即脸上闪过不耐烦,边走下来边道:“这里没有,有咱们也不能在这里使用,去外面找找吧。”
银衣朝秋月笑道:“谢谢秋月姐姐。”
说罢她立刻往外走,还小跑了起来,一溜烟就出了院子的门。
“懒人尿屎多。”秋月望着银衣的背影嘟囔了一声。
她走到小书桌前,低头看银衣写的字,不由得叹气:“男人都爱长得美的,根本不需要认字。”
溜出肖姨娘院子的银衣,正在府里溜达,思考着该怎么办。
想要抓住周家把柄,得接近周老爷才行……
不行!
银衣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接近周知南那是找死,她没那个胆。
“你这丫头怎么在这儿溜达?”
沉寂在自己的思绪中的银衣,忽然迎来一顿轻斥。
她忙转头望去,是管家手下的几个管事之一,汪管事,她进府时就是汪管事教导安排她的。
银衣忙上前去,小脸委屈:“汪管事,我,我一早被肖姨娘叫去,刚出来,府里大,我迷路了,正想去找你……”
看着银衣精致的小脸蛋,听她说的事,汪管事左右望望,接着追问:“肖姨娘唤你去干什么了?”
这府里后院的事,身为下人小头儿的他哪会放过?这种消息没准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肖姨娘叫我抄写周府规矩,”银衣皱着脸,“本来是叫我背的,我不识字,就叫我抄写了。”
汪管事在周家当差多年,哪会不懂肖姨娘想干嘛,明白是二少爷已经注意到银衣这小丫头,迟早会唤银衣伺候的。
他道:“肖姨娘也是为你好,周家是书香门第,虽老爷已不在朝为官,但大小姐可是宫中妃子,咱们下人就是主人家的脸面,做周家的下人还是学会认字比较好。”
“只要你好好做事,日后得空,我会向管家说说,让管家安排你学字。”
银衣露出惊喜的笑容:“真的?谢谢汪管事。”
“好了,现在你还是得干活,”汪管事对银衣和颜悦色,想了想就安排,“今日老夫人沐香浴,下午接见重要的客人,恐琐事多,你去老夫人园子外候着吧,听园子里的人的吩咐。”
银衣只说自己刚从肖姨娘的院子里出来,汪管事自然认为她现在没活。
一听是去老夫人那里办事,银衣高兴得眉眼弯弯,眸光明媚:“是,我立刻去。”
好事啊!
老夫人是周家地位最高的人,周家上下对她都很恭敬,她一定知道很多重要的事。
而且,被安排去老夫人那里,肖姨娘日后追究起来,银衣也有说辞,肖姨娘的差事,可比不得老夫人的差事重要。
汪管事忙又叮嘱一句:“只管听园子里的人的吩咐就是,多看多听少打听多做事,明白吗?”
银衣对汪管事行了一礼:“多谢管事教导,银衣记住了。”
记住管事的教导,也记住管事对她的照顾。
汪管事满意地点点头:“去吧。”
老夫人崔氏,居住在一座园子里的,名叫“宁心园”,占地颇大,奴仆成群,比宫里娘娘的宫人还多。
银衣只是个跑腿的,跟紫筝还有两个粗使男仆守在园门外,见不到老夫人。
银衣仗着刚入府,什么都不懂,趁机会向同伴打听老夫人的事迹。
紫筝立刻“嘘”了一声:“别问,别说话,会受罚的。”
一个男仆左右瞧瞧,又瞧瞧园门的缝隙里,没发现有人,才低声对银衣道:“什么都别问,不然,里面的人不管你问的什么,都要罚。”
另一个高瘦的男仆看着银衣漂亮的脸蛋,犹豫了一下,说道:“记住,只要在周府,都别打听这园子里的事,明白吗?”
银衣睁着杏眼,懵懂地眨了眨,露出恐惧的神色,捂住自己的嘴巴,猛点头。
汪管事也叮嘱过她了少打听,周府规矩真严啊。
看着高瘦的男仆,银衣记得他叫夜安,看他刚才犹豫的神色,她猜测,他可能是老夫人安排在奴仆中的耳目,注意谁在打听老夫人的事。
刚才,夜安是放了她一码?
银衣没敢再说话,安静地候着。
园子外有小木凳子,可以坐。银衣想,这活儿除了无聊,还是挺不错的。
巳时过不久,有两个和尚进入宁心园,一个身披红袈裟,一个身穿黄衣。
银衣对和尚不陌生,不必打探就知道,和尚定是老夫人请来讲佛的。
像周家这种大户人家的主母,一般会在自己的住处设立佛堂,为家族祈福,偶尔吃斋念佛,看起来清心寡欲。
是的,偶尔吃斋,看起来清心寡欲。
今日老夫人沐香浴的“香”,是佛香。
老夫人请和尚来开坛讲经,园子定是香火不断,只是宁心园大,香火味飘不到门外。
午时过后,和尚才离开。
和尚离开不久,大夫人林氏和二少夫人柳氏走了出来,各自回住处去。
她们大清早就来给老夫人请安,一直到现在才离开。
银衣没见着别的女眷,看来这种场合老夫人只让正室参加。
宁心园宽广,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厨房、浣衣屋都有,候在园子外的下人一直清闲,还没被安排跑腿。
银衣等人耐心守候,一直到下午申时左右,有客人来了。
周家家主周知南陪着一个男人前来。
“许久不见老夫人了,希望我带的礼物,老夫人能瞧得上。”
与周知南并排走的男人身材挺拔,轮廓深刻,浓眉大眼,皮肤小麦色,留着稀疏的络腮胡,嗓门洪亮,看是个性子豪爽的人。
银衣猜测他应该常年在外奔走。
“呵呵,母亲一定会高兴的。”
周知南身材清瘦,五官端正,洁面无须,黑发中夹着几缕白丝,一身黑蓝绸缎书生样式长袍,举手投足间尽显文雅。
银衣抬头呆愣地望着来人,努力扮演一个没见过世面、缺乏礼仪的小丫头。
身旁的紫筝扯了扯银衣的手臂,示意她低头。
银衣这才赶紧低头。
低头之前,她看到男人盯着自己看了一眼,眸光发亮。
银衣不禁有些忐忑,生怕自己露出破绽,好在主人和客人很快就进入园子。
傍晚,客人还没出来,银衣等人换了班,回去歇息了。
吃饱饭,银衣只擦拭了身子,就钻入被窝,这会儿天已黑,空气更冷了。
“银衣,管家唤你。”一个家丁在丫鬟门外喊话。
“啊?”银衣不情不愿但速度很快地从被窝爬起来。
她的被窝里还没捂暖呢。
正准备躺下的紫筝赶紧打开门,笑着问:“安秋大哥,管家找银衣干什么?”
该不会是二少爷点银衣伺候吧?
安秋望了屋里一眼,低声道:“去伺候客人。”
“伺候客人?”紫筝疑惑,“为啥叫银衣去?她刚进府什么都不懂。”
里头的银衣听到门口的话,不由得想到今日在宁心园外见到的客人,心莫名不安。
安秋沉默了一下,道:“是客人指银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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