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捡起宽刀蠕动回老头身边:“你在做什么?”
裴南泽嫌弃:“真没礼貌。”随后张口就来,“喂,老头。”
苗苗:“……”
“我迷路了,有点饿,你请我吃顿饭可行?”
江侥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瞪大双眼,捂着嘴巴问苗苗:“原来你们术师还有让鬼请吃饭这种习俗?”
他声音不大,可裴南泽作为术师能读心声,哪怕不说也瞒不过他,何况如此明目张胆的询问。
他先是一脸淡然,看上去真像个人样,这高人模样没几秒就荡然无存,只见他扬起脸对准天空哈哈哈笑了起来。
声音洪亮又尽显癫狂。
他笑得肩膀止不住抖动,长发张扬地摇晃,像极了草原自由肆意的风,不服管教,没有章法,却又明媚的耀眼。
江侥以为他中邪了,挪动脚远离树干,好一会裴南泽手捂腹部直起身,“你还听过这习俗?”
他眼中带笑,似乎真的很开心:“哪听来的?你家大人?”
江侥不明白他笑什么,窘迫低头抠手指:“没,没有……”
好在那男鬼开口,救他一命。
被鬼救命何其荒谬之事也被他给碰上了,江侥谢也不是不谢也不是,纠结缩在苗苗身后。
“你们叫我钱叔就行,庄里没啥好东西,都是自家谷物,若不嫌弃就来吧。”钱叔说话流利,夹杂着不知哪里的方言,接过苗苗手中绣春刀道了谢,招手示意他们跟自己走。
倒是江知眠自裴南泽笑后便一直没有说话,垂眸盯着那位叫钱叔的中年男子。
那笑断不会是被人附身的结果,除了裴二也没谁的笑这般乱七八糟。
可术师什么时候情绪这般高涨?
能改了裴二的阵术,令术师情绪波动的,他能想到的也唯有一物。
“江大人?”裴南泽见他没动,走过来,自然握住他手腕:“走吧,这里黑漆漆还全是铁锈味有什么好待的。”
这林子看着前后不着村,真走起来不过一盏茶功夫就顺利出来。
沿途一路凡是看得见的树多多少少都有铜板镶嵌的痕迹,快出了林子才有几棵根正苗红的树歪扭斜长。
一出林火辣阳光亲密吻来,生怕他们感受不到自己的热情。
裴南泽顺手掰过一弯宽大叶子,遮在头顶,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似的,将叶子撑在江知眠头顶。
出来的江侥热的直接跳脚,他没那胆量碰叶子,只得用袖摆遮阳。
江知眠推着叶子,本来没多热,跟他靠一起就热了。
“我不热。”
“那你现在热一下。”裴南泽立刻道。
江知眠偏头看他,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么这么霸道?”
“那你喜欢温柔些的还是霸道点的?”裴南泽凭着记忆问道。
江知眠莫名,顺着他话接道:“有什么区别?”
“有啊。”裴南泽道:“你要是喜欢这不正好,若是不喜欢,就再说一遍。”
江知眠总觉得这话在哪里听过,不确定打量他片刻,“你……”
“哎哎,你怎么了?”江侥惊呼声响起。
两人回头,倒地就睡的苗苗映入眼帘,裴南泽挑了下眉,叶子塞给江知眠。
江侥无措摆手,“我,我……”
“与你无关。”裴南泽探向额头,没什么表情补充道:“啊,没事。这孩子体弱摊开晒晒也好。”
江知眠见钱叔停步,也不说话,幻阵里的鬼魂做什么这般迎合他们,意外多看了一眼:“鬼魂受不住烈阳炙烤,这里的灵魂却似乎并不怕烈阳。”
裴南泽抄手抱起苗苗,“嗯,的确奇怪。”说着低头看向怀里:“不过体弱的小孩也支撑不住。”
两人对视相笑,各怀心思。
钱叔在前头走来笑呵呵解释,“庄里终年酷热难耐,只要过段时间去林子里拜一拜神木就不会感到热了。”
江知眠:“钱叔说的神木可是先前林中的树?”
钱叔点头:“正是,正是。不过受神木恩惠也是有次数限制,多了也就无效了。”
“无效?”裴南泽:“这么个无效法?”
“拜,拜多了神木就不再恩赐,只能接受炙烤了。即便如此,我们大家伙啊都愿意去拜一拜,图个心理安慰也是好的嘛。”
裴南泽看他:“我们见过吗?”
钱叔瞄着他,又连忙低头,磕绊道:“没,没见过。”
“那你怕我做什么?”裴南泽嗤笑道,不再看他,抱着苗苗朝前面扬了扬下巴:“带路。”
钱叔应是,走去前面。
“江大人你信他说的话吗?”裴南泽晃悠到他身边。
“哪句?”江知眠偏了下伞,“拜多了神木不赐福?”
“嗯,拜神讲究心诚则灵,就像一粒沙子可不叫旱漠,一滴水也不叫汪洋,多了才算,滴水穿石,重在恒心。”他说着自己先笑了,“没听说过这拜神跟嗑药似的,多了就成毒了。”
“裴,裴二公子。”江侥打断他,好生提醒,“我们这么大声说话真没问题吗?”
“你怕了?你若害怕回去拜拜那神木寻求庇佑?”
江侥摇头闭上了嘴。
庄里不大,错落有致的十几户茅草屋,村口老槐树下几头黄牛正咀嚼着草料,鼻息间喷出雾气,哼哼耕着田,地里几个人远远瞧见钱叔打着招呼。
田间一声声打趣,惹得钱叔摆着手。
一直没见到幻阵土著民,能接触的老钱叔是个人样,没什么实感。
这会一种诡异才渐渐浮现。
这群人身着锦衣卫官服动作僵硬,虽然尽可能表现的自然,可见到钱叔时步调一致,身体定在原地,脖子以上的头平行扭动,咧出面具复刻般的假笑,齐刷刷朝他们望来。
甚至说话也是站在原地不动,要不是还会张嘴发声,裴南泽看在眼里跟木桩没什么两样。
不过这些鬼身上灵魂混杂,显然都是拜过神木导致的,唯一一个灵魂还看得出像个鬼样。
裴南泽视线落到钱叔身上,只见他仰手冲田间打招呼。
“老钱头!咋子去哩那些时候?”
“他啊,说不准想赖在神木那不回了哩。”
“可不嘛,每次祭拜神木就数这钱叔啊待的时间久。”
拜得时间最久?
裴南泽和江知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那里读出了疑惑,不是说去久了就没用了,整日被烈阳炙烤吗?
苗苗趴在裴南泽怀里不老实,双手揽着他脖子,裴南泽拍拍他后背,压着声音问钱叔:“钱……老头,你说神木拜多了没用,那你去多少次了?”
这话问的江侥都听懂了,按理说进来的早为了不被火烤,就必须去拜神木,拜的次数也比晚进来的多。
这钱叔也说了拜多了就不管用,可钱叔看样子不像被烈阳炙烤的样子啊,话怎么前后矛盾?
钱叔闻言表情扭曲,嘴角上扬下撇快速变化,像存在两种意识控制这具身体,一方坦白,一方驳斥,抗拒之下呈现出来的怪异现象。
可钱叔本人却无所察觉一般,牙缝挤出一句:“比,比他们都多。”
裴南泽自是将他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唇角一勾,眼底荡开笑意,“哦,这样啊。”
钱叔被他笑得一惊,步子僵硬直往后撤,“各位想必饿了,我家就在前面,总不好站在庄头。”
江知眠明白问不出什么来,不如四处看看,“有劳。”
这边人一动,田里那群鬼诈尸声响再次传来。
太热情了。
这几个字乍然浮现脑海。
走向钱叔家途中,这种想法更加强烈,一一印证。
零星遇见行人面上带笑,相互招呼,孩童嬉戏不见哭闹,连路边一只狗叫都表示欢迎。
不知悲,只见喜的极乐净土吗?
连生魂都被困了这帮鬼还知道笑,没有灵魂的空壳通灵术用不了读不来心声,看来得另想办法。
“到了,到了。”钱叔声音传来。
道路尽头卧躺个土房,门前靠左栽了棵榕树,粉红球花点缀枝头,舒展开的幽绿叶片相伴,远远望去如飘落房头的彩云,让人眼前一亮。
榕树下搭了张桌子,零星几块石头围桌摆放。
裴南泽:“老头,你还有这雅兴呢。”
一群鬼而已有什么好唠嗑的。
钱叔推开门,“闲来无事摆着玩玩,诸位随我进来吧。”
裴南泽长这么大还没听过谁的话,跨进门的左脚听了此话,原路收回,站定在门后“啊,其实也没多饿。这里鬼……咳,人人笑如面具,憨态可掬想多了解了解,老头你不然先去忙吧?”
江侥一阵牙酸,心里止不住反驳,这反常人家鬼能走就怪了。
钱叔:“好,你们自便。我去田里帮帮忙。”
丢下他们脚下生风跑开。
裴南泽疑道:“他真的不认得我们?做什么这么怕我,明明其他人,刚才村口有个小孩还笑着同我打招呼呢。”
江知眠寻了石凳靠桌而坐,“不过我倒是有些疑惑,二公子可愿解答?”
苗苗被摊开在石桌上,裴南泽捏住他脸颊看了看,闻言手肘撑上石桌,真诚道:“江大人何必如此客气。我早说了,你问什么我都会说,绝无半分假话。”
江知眠自动忽略他言语中的调侃,“世人皆知术师无情,可你这性子……”他说一半停顿片刻,斟酌道:“……是不是太活泼了些。”
“……或许吧。”裴南泽手指闲闲敲在桌沿,没有回话。
他当然知道,自从进幻阵之后被压制的喜怒哀乐诸多情绪一股脑冲上来,尤其靠近那姓钱的老头时候。
费劲心思在东市布阵,让泽晏疏散百姓是怕镇鬼时,这鬼反扑附身人身逃走。
极度调动他人情绪,还能改了他的阵术将他们拉进幻阵,这手法莫不是——夺。
可‘夺’乃万千欲念冗杂的鬼魂,能回溯时间,能力堪比神明,怎么会出现在这幻鬼幻阵。
还有江知眠……看上去对什么漠不关心,却能一针见血指出困惑,偏偏他又读不到心声,难办呢。
正想着,衣袖被人扯住,裴南泽回头对上木着脸盘腿而坐的苗苗。
裴南泽挑眉道:“你特别重,我抱着你走这么久,不应该表示一下吗?”
苗苗面无表情同他对视片刻,干巴巴吐出两个字:“裴,二。”
裴南泽:“……呵。”
他单手捏着苗苗下巴,挑眉笑道:“嗯,您老有何吩咐啊?”
苗苗:“我看到有鬼在追我,还有许多人拿剑指着我。”
哪怕是濒临绝境的窘况,从他口中说出也变得寡淡。
“……还有呢?”
“我看见了‘夺’,就是它断了你破阵的术法。”
“‘夺’?在哪?”
“那个钱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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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极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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