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腾腾地雾气不断往上飘，洒上鲜绿的葱花，筷子一下去，中心的蛋黄就着急忙慌地往旁边流。
再喝一口汤，番茄的酸甜，简直开胃！
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凛冽，顾城也好奇自己的手艺了，因为死人尝不出味觉，死神亦是。
所以吃什么、吃不吃对自己来说无所谓。
刚开始照顾凛冽的时候，他的厨艺可以说是烂到饿死的流浪狗都不吃。
于是他只好带着小凛冽在外面吃了几天速食，但一个大男人带孩子很难不引起周围大妈注意。
好几个都对着顾城好一顿念叨，“让小孩天天吃外面不干净。”
无奈，顾城又只好一步一步试着，甚至抓了无数只流浪狗试毒后，才敢把做好的成品给凛冽。
两人像是想到一块儿去了，凛冽突然笑出声，“我想起来小时候的事，那时候你研究菜谱，我就再也没见过周围有流浪狗。”
“当时，好不容易见着一只。”凛冽比划着一颗球的形状，“它的肚子饱到有这么大，结果我才发现是你喂的。”
凛冽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然后你每次都要蹲在草地，问那些流浪狗，好不好吃？哈哈哈……”
顾城抽出一张纸巾，微微躬腰，笑容淡淡，替他擦拭眼角，“但我好像没问过你……好不好吃？”
一转头，彼此间呼吸交错，气息融合在一起。
片刻，率先错开视线的是凛冽，浏海遮住他的眼眸，胸口的心跳声越来越大，低喃着：“大叔……太犯规了。”
“哐当”椅子倒地。
顾城的背抵在餐桌上，而凛冽压在上方，双手撑在他两侧，喉结滚动，俯下身，把头埋在他锁骨间。
“大叔，你要学得不是厨艺……”凛冽贪婪吸着顾城的气味，才依依不舍起身，“抱歉，弄疼你了吧。”
“不学厨艺，我该学什么？”顾城的脸本来就没有太多表情，看起来严肃又认真，在凛冽眼里着实可爱。
“没什么，晚安。”凛冽把他从餐桌上拉起，一路推着去房间，“你该休息了，大叔。”
关上房门，凛冽才松了口气。
顾城垂着眸思考良久，往床头柜走去，拉开抽屉拿出积灰已久的——
《从零经验育儿到青少年》
这本可是顾城独家私藏。
隔天一早，凛冽推开顾城房门，“大叔，陪我……”微风吹动窗帘，里面空无一人。
而顾城思考了一夜，觉得很有必要找人讨论，天还没亮就抱著书来到归档所，拉着沉迷消消乐的可乐，“你说……会不会是叛逆期？”
“你已经重复第十三遍了。”可乐收起手机，转头看他，“要我说，他就是想挑战权威！”
“权威？”
“是啊，不然他怎么会把你按在桌子上呢？”可乐瘫在沙发上，给出结论：“一定是你哪里惹得他不高兴，只是没对你动手罢了。”
这两句话彷佛有石块砸在脑袋上，然后又有一只箭射在胸口上，让本就阴沉的顾城更加阴沉沉。
“扣、扣。”窗户被来要归档的魂灵敲了两下，“麻烦帮我盖章。”
“好勒。”终于不用再听顾城碎碎念，可乐撒开腿就跑，回头指着桌上，“上次那个名单，都给你找出来了，你自己看。”
等可乐去忙着盖章，两只小鼠一蹦一跃跳到档案上面，脸颊圆滚滚的，很是可爱，但一遇到危险，它们可就不像表面那么温驯了。
“吱，你要活人资料，得申请！”一只小胖鼠说。
“对，得申请，吱。”另一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暂且称小笨鼠。
顾城瞥了眼那两只小鼠，心情仍跌在谷底，声音冷到极点，“新来的？”
“吱，对，我们刚当上守护神！”小胖鼠说。
“守护神，吱。”小笨鼠扠着腰附和。
“知道为什么要派你们来吗？”顾城弹了个响指，凭空冒出火焰，“因为上两只太吵了，我就把它们给烧了，灰飞烟灭。”随后凑近它们吹了口气。
或许是顾城太过阴鸷的脸，加上他的威胁增加了可信度，把那两只小鼠吓得哇哇跑，撞在一块儿，又继续往前跑躲进洞里。
顾城从四份档案里各抽出四张，头也不回走了。
西湖高中后巷。
附近没什么住民，一般都是开餐饮比较多，旁边都是垃圾桶，味道难闻到像厨余、臭袜子混合丢在一起的味道。
可是有些人就很喜欢这种有味道的风景。
“喂，你哑巴吗？”高马尾女生一脚踩着垃圾桶，一手扯着女生的头发。
那女生被迫昂起头来，脸上有点点雀斑，左眼微微肿了起来，但她已经没力气挣扎，任由她们折腾。
“就算有人问你什么，你也只能说王靖跳楼，是自己绊倒摔下去的。”站在右侧的女生身形高大，用食指狠狠戳着那雀斑女的肩膀。
还有一名带着眼镜的女生，从垃圾桶边捡起一根木棍，上面还有生锈的钉子冒头。
“你来还是我来？”眼镜朝高马尾扬了扬头。
高马尾正想接过，忽然巷口投下一道硕长黑影，“看来你们还不知悔改。”
“嘁。”高马尾不屑回头，“又是个多管闲事的大人。”
“我不是多管闲事，只是抚慰死去的灵魂。”顾城掏出水晶坠子，眼眸腥红。
“好啊。”高马尾一个甩手，雀斑女滚到一旁，抱头痛苦闷哼。
“抚慰灵魂，你搁这甩猴戏呢！”高马尾顿了一下，忽然想到什么，神情变得有些狰狞。
“不会又是因为王靖吧？王靖王靖，你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呃嗯！”高马尾一脚踹翻旁边的垃圾桶。
因为网上王靖的风波不断往上涨，还有匿名人士不断发布影片，虽然遮住了脸，但光靠体型、声音还是很有辨识度的。
影片有上文没下文地在网上一通乱发，凑合在一起，也算把王靖跳楼的过程给全程录下来了。
学校为了不把风波闹大，经过调查，只好将最有嫌疑的三人勒令停课，等风波过去再来讨论。
“我就问一句，你们愿不愿意认罪？”顾城沉声问着，这时天空降下乌云，笼罩着这条小巷，暗示神的责罚。
岂知，另外两个都已经被高马尾的举动吓疯了，又听到顾城这样问，一时之间怕是什么便衣警察，不敢轻易回答。
“我认个屁的罪！”高马尾甩了甩浏海，捡起酒瓶就往墙上砸，对着顾城走过去，“你在说胡话，信不信我杀了你！”
顾城念了一段古老咒文，水晶坠子投射出王靖的魂灵意识，高马尾先是一愣，尔后缓缓后退。
两人也不敢置信，推搡着想跑，可是这里是死胡同，能逃到哪？
大难临头，谁也飞不走。
王靖先是抓住高马尾的头，投射出的只是魂体残留的意识，并不会造成实质伤害。
所以顾城冷眼旁观没有制止，而黑影覆盖的位子，不断有东西蠕动，他薄唇启合：“去吧，别太过火。”
黑影一个一个掠出，扒着三个女生的胳膊、脑袋，吸食着她们的恐惧，再不断给出恶梦，让她们深陷幻觉，走不出来。
等引起餐厅大厨的注意，场景就变成——三个女生跪在地上发抖，手不断挥着空气，脸上不是泪水就是鼻涕，嘴里说着胡话，甚至有一个还吓尿了裤子。
顾城收起镰刀，把雀斑女放在医院门口，“江贻，应该说，小江。”
江贻目光呆滞地抬起头，在听到小江两个字时瞳孔放大一瞬。
顾城蹲下身与她平视，“你不用说话，听我说。王靖从来没怪你，她出手相助只是想跟你当朋友，跳楼是意外，被欺负也不是你们的错。
“但她不希望因为她的死，连累到你。既然你有证据，就不要怕她们，相信我，小江。”
原话复述完，顾城把水晶坠子垂在江贻面前，渐渐地，王靖的灵魂与顾城开始重合。
江贻不可置信眨了眨眼，“小靖……”
此时王靖的脸干干净净，笑容甜美，就跟当初她们初识一样，阳光明媚。
“小江，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变这样。她们想让你在学校出糗，逼我打电话叫你过来。如果……我再晚一点就好了，这样多一点人，你才不会感到害怕。”
“不……是我的错，我、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你、你不要走好不好？”江贻不自觉落泪，想去牵她的手，却摔在了地上。
“要不是你替我去，不然死的就是我了，我太胆小，没办法、没办法这样活下去。”江贻肩膀颤抖着。
王靖蹲下身子，虽然摸不到江贻，但她能感觉到有股很温暖的力量拍在肩膀上，“你那时候敢拿出手机录下来，就已经很勇敢了，所以……替我活下去吧，小江。”
———
门铃响起，凛冽打开了门，看着站不稳的顾城，面露担忧，“大叔，你是怎么了？”
在顾城倒下时，凛冽连忙抱住他直奔房间。
“叔叔、叔叔！”怎么晃都不醒，凛冽深怕顾城有什么万一，正拿出手机要打救护车。
顾城用尽最后的意志力，嘶哑着说，“别打，我睡一会儿就好。”
没过多久，顾城就熟睡过去了。
凛冽熟练又心疼地替他脱下外衣、鞋子。
再抱起顾城，让他的头靠在枕头上能舒服些。这么大的动静，人都没醒，看来是真的很累了。
每位死神都有一条专属的水晶坠子，一般是用来收纳怨灵的残魂，偶尔当下手用用。
但像这么猛烈使用的，大概只有顾城一人。
使用的代价太大，不仅精神力控制要强，全程还必须贯注，不能走神，更不能有太过激烈的情绪。
否则，怨灵就会趁虚而入，一口反噬。
顾城为了降低风险，时刻控制着情绪，而这些情绪又会化作梦魇，无限循环。
有时候在梦里，他是掌管者，却背负罪恶。
有时候在梦里，他是旁观者，却无能为力。
同样的国主跟宝座，唯独不同的是浑身是血的皇后噙泪看他。
他很明白，落下的眼泪不是愤怒与怨恨，是永别与歉疚。
长剑落地，他想走近，倏忽又停下。
她弯着眼，笑容浅淡，用口型说着：“活下去。”
那幅场景像块烙铁，深深烙印在顾城心里，是他无尽的黑暗里，唯一的光明。
他伸长手臂，想要去触碰，眼看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梦里的最后，他总会跌入深海，身体不断下坠，直至淹没。
与上一章文不冲突，小顾确实爱吃马卡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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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梦与现实，掌管或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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