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学校没有安排排练，通常顾城在家的话，凛冽就会跟在他身边。
可是凛冽居然反常地扔下顾城出门了。
而经过那件事后，老人就一直徘徊在顾城身边。
“我孙女啊，从小到大就一直很崇拜我，妖怪……”老人低头嗤笑一声，“果然是无稽之谈。”
“不是的。”顾城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的老人，眼神认真，“世间万物皆有灵，有灵识皆能成妖，没看见不代表不存在。”
老人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皱纹挤在一起，特别慈蔼，“我算是见识了，那两只老鼠就是妖怪一类吧，有趣，没想到死了后也能开开眼界。”
“妖怪一般只生存在没有人类的地方，但也有少数……”顾城干咳一声，没再往下说。
鼠妖一般来说，是会在人类生存的地方活动没错，比如地下水道、房屋屋顶、任何阴暗潮湿处等。
但敢出面称自己是守护神，跳出来顶撞死神的还真不多。
鼠小胆大，实属敬佩。
“原来是这样，小时候贪玩曾在山中迷路，偶遇一只妖，是它……带我出来的。”老人回想起那段记忆，语气跟着温柔起来。
妖怪对于人类来说，因为未知所以恐惧，因为未知所以不敢碰，但也有因为未知想去触碰。
好不容易遇到有个倾听对象，老人一讲就停不下来。
顾城听得很认真，没有打断老人。
“确实是个很美好的回忆。”顾城说。
“谢谢，我遭受过太多非议，很理解那种没人懂的孤寂，我孙女害怕寂寞，我不希望因为我让她也被抛弃。”
尝过寂寞的人，顾城很理解，相当理解。
陡然右边肩膀多了个重量，清润的声线在耳边荡过，“大叔，什么美好的回忆，你在跟谁说话吗？”
顾城偏头，看着凛冽，好在……现在的他并不寂寞。
“回来了怎么不出声？”
凛冽朝他笑着，把盒子放在他腿上，“拆开看看。”
“这是什么？”顾城端详着盒子，疑惑道，“吃的？”
“拆开看看。”
顾城依言拆开，是一台手机。
“以后要找你就可以打电话了。”凛冽说，“我教你。”
“你哪来……”
凛冽直接打断回答他的疑问，“我赚的，之前在外录的曲子，被一家公司看中买下了。”
“嗯。”顾城摩挲着手机，垂着眸，“谢谢。”
“不用每次都说谢谢。”凛冽凑到他耳边，“我只是想证明，现在的我也有能力照顾大叔。”
鉴于顾城是3C“小白菜”，凛冽耐心教了他一整晚，学会大半的顾城才终于发了芽。
之后每一天，除了手机充电，顾城都要摆在自己面前，无比珍惜又爱不释手。
钱钟看着他当宝物似的，碰都不让碰。
“不就一台手机吗，给你宝贵的。”
可乐伸手想去拿，被顾城躲过，不满地噘嘴，“顾哥，你就加入我的消消乐大军嘛。”
顾城摇摇头，把手机放进口袋，顺道给消消乐一个评价，“中毒软件。”
可乐一下怒了，“消消乐才不是中毒软件！”
“你成天不是玩，就是在点开的路上，跟中了毒也没两样。”钱钟一脸嫌弃瞅了他一眼，“先不说这个，那个老人，呃……老鬼的事，要怎么处理？”
顾城拿起写好的纸条，“从见到人开始。”
因为上次顾城被老人二话不说拖走，可乐出于担心跟上，暂时让两只小鼠看管归档所，结果顾城抛弃了他俩，害他们又是走路又是搭车。
回去时已经深夜了，筋疲力尽的可乐打算好好休息，一开门归档所一片混乱不说，众鬼们各个咆哮怒吼，两只小鼠急了，化成妖身把现场更搞得一塌糊涂。
所以顾城被可乐一顿抱怨。
换来顾城轻飘飘一句：“你可以不跟。”可乐直接破防，发誓不再插手管这件事。
钱钟虽然不情愿但不放心，还是跟着顾城出发了。
———
凛冽这时正在小组里修谱，突然手机震动两下，他放下笔，抬起看了眼。
画面中有个小红点正在移动，他摁灭手机荧幕，起身拿起外套，对其它成员说：“先走一步。”
接着大步往公车站走。
老人的孙女住在离城市中心不远，搭个地铁就能到，于是钱钟熟门熟路领着只会使用老式交通的顾城，体验体验都市生活。
“怎么样，现代科技就是方便吧。”钱钟搭着顾城肩膀，“你不能只局限于过去，要多看看未来。”
顾城站在黄线后，没有体验的兴奋感，心中也没有什么起伏，“路线错了。”
“什么？”钱钟摆摆手，十分自信，“不可能，我好歹也跟我老婆搭过十几回。”
顾城瞄了他一眼，“这是往终点站，不是往城市中心。”
钱钟愣了愣，又跑去看看地图琢磨。
琢磨了半天，顾城叹了口气，走出地铁站，“走吧。”
“去哪？”钱钟快步跟上。
“用过去的方式。”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有两个人踏入裂缝，凭空消失，场景变换只在一瞬，从人来人往的地铁口，变成破旧的老公寓。
每一层都是两户面对面，没有电梯只有楼梯，可能是老旧未曾翻修的缘故，楼道又窄又小，一共七楼。
老人的孙女就住在公寓五楼。
顾城敲了敲左边的门户，马上被钱钟制止。
他压低音量，“你就这么敲门，我们都没想好怎么说。”
“直接说不就行了。”顾城继续敲了三下门。
就在钱钟以为人不在，打算叫顾城撤退时，门开了。
一个穿着家居服，带着眼镜满脸痘印，绑着松垮马尾，大概二十几岁的女生满脸不耐，“说了外卖放……”
女生定定看着顾城，嘴微微张着，又迅速关上门。
钱钟见这副场景，直接毫不留情地爆笑，“哈哈哈哈哈，顾城肯定是你的脸太吓人，把人家小姑娘吓跑了，来来来，换我。”
钱钟一把将顾城拉到后面，整理领口，清了清嗓子，抬手要敲门时，门又开了。
女生换了身日常服，马尾重新束好，看起来精神许多，看见是钱钟，一点都没有第一次见面的矜持，伸手推开钱钟，站在顾城面前。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钱钟指着自己，“我站你面前不问我？”
顾城懒得废话，直言说明来意，“你家爷爷有遗言托付我。”
“爷爷？”女生努力回想爷爷的故人，但面前的男人，看着年纪不大，不像那种会跟爷爷一辈认识的人。
难道是忘年之交？
女生想明白后，还是有些疑惑，“但我没在爷爷葬礼上见过你。”
“很抱歉，那时候我在出差。”顾城随口胡诌，“你爷爷希望拿回之前送你他研究的妖怪册，不要跟他一样沦陷。”
女生笑了一声，充满轻蔑，“嘁，我才不屑什么妖怪，小时候只是因为新奇，后来知道都是骗人的，我就……”
“你爷爷很关心你。”顾城突然道。
女生不屑地勾起嘴角，“他天天沉迷研究不现实的东西，真关心我的话他就不应该继续，成天被人叫疯子疯子，害我从小没朋友，自卑到不行。”
“死前还一直把那本破册子塞给我，你要的话就给你。”说完，女生回屋片刻，把册子丢给钱钟。
顾城全程皱着眉，既然女生没有要继承爷爷的意念，也把册子还回来了，就没有继续的必要，转身要走。
倏然手臂被人拉住，回头是那个女生。
女生有一瞬的慌乱，深呼吸几下，搭讪道，“能不能给个联系方式，认识一下？”
顾城抽回手臂，脸冷得不行，下巴微抬，“我凭什么要跟你认识一下？”
到了楼下，钱钟才缓过来劲儿，“老顾，你太狠了。”
“我不介意把你丢回去跟她认识一下。”低气压围绕着顾城，杀意、阴暗、冷淡曝露着他身为死神的本质，像那把无情的镰刀，随时都能取决生死。
钱钟不由地退后一步。
还好救世主降临，不远处凛冽插着兜走来，喊了声：“大叔。”
那些低气压瞬间烟消云散，英俊的脸庞不再冰冷，“凛冽。”
凛冽瞥了钱钟一眼，“钱钟叔叔也在，你们在忙吗？”
“没有。”顾城不想在这继续待下去了，拉起凛冽的手就走，“你怎么会在这？”
凛冽当然不会说他做了什么，轻描淡写地回答，“我跟同学在附近逛逛，刚好拐角看见你，想说来看看。”
“你同学呢？”顾城握紧凛冽的手，脚步越来越快。
“先回去了。”凛冽看出他的不对劲，停下脚步，“大叔，发生什么事？”
顾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想到老人对孙女的关心换来不屑，他的胸口就像要爆炸似的。
坠子感应到他的情绪，激烈地震颤，怨灵的尖啸在他脑海里播放。
耳朵嗡鸣不止，全身像随时要堕入地面，不断下陷，就连脚都抬不起来。
倏忽，顾城跪在地上，单手扶额，痛苦地紧闭双眼，再次睁开，琥珀色跟腥红来回交替，渴望着血腥与混乱。
凛冽扶上他的背，着急地，“大叔！大叔！”
顾城紧捏着藏在胸前的坠子，浑身颤抖，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情绪，尖啸声慢慢减小，直至平静。
他双手撑地，宛如跪在大地忏悔的信徒。
他不懂人类为何亲近，却又伤害；为何伪心，却不真诚。
是不是人类都是这样才是正确。
自己或许……也是，说着不懂人类，可能早已同化。
他瞒着凛冽自己的身分，照顾他、陪伴他。
等将来凛冽发现自己在逐渐老去，可他照常依旧，何尝真诚过？
如果责备，他该怎么解释。
如果抛弃，他该怎么挽留。
头疼欲裂，不敢想、不敢说。
陷入黑暗许久，光束消失时，就会迷失方向。
冰冷的黑暗中，顾城突然感觉好温暖，像沉静在怀抱里，安稳又舒适。
要是可以，他希望一直待在这里，不要离开。
“顾城，我在这，我会一直在。”
紧皱的眉心因为这句话，缓缓疏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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