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经是十点多了,客厅里开着电视开着灯但没见外婆,我蹑手蹑脚的走到外婆门前,瞅了瞅,黑黑的房间只有路边微弱的灯光是亮的。
“人呢?”
我打开手机发现外婆竟然没给我打电话,奇了怪了,照往常来说,我这么晚回来外婆会早早打电话的,怎么今天没有啊?
是忘记了吗?不可能,外婆记性很好的而且就算是出门遛弯这个点早该回来了。
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不能吧,外婆那么热心善良,邻里街坊谁不说外婆人好,怎么可能会惹麻烦呢?
那……为什么还不回来?
“嘟嘟嘟……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外婆的手机从来不会关机的!
我越想越不对,生怕外婆出什么事,我只有她一个亲人了,要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就算去死也要陪着她!
我不能没有外婆,我还这么小,我连亲生父母都不知道是谁,外婆要是离我而去,那我、那我可怎么办啊?
眼泪霎时涌出眼眶,豆豆般大落在我手上,烙下红色的疤。
那我……不就成她了吗?!
我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假想吓了一大跳,对呀,如果外婆离我而去的话,那我真的成她了,是真成一个人了!但、但我还有兰兰她们,她没有,她什么都没有了。
这……这还不是,对,不是!还不能,还不能……
我不是她!我不能成为她!
我才不要和她成为一个人,她太苦了,我不要,不要!
晚上小区里大多是以家为单位出来散步的,我心想这样找一个人或许会轻松些。
路灯昏黄的灯光下有个焦急的身影跑来跑去,兰兰她们还没踏进家门就被我一个电话叫了出来,我们四个分头行动找了一个半小时,小区里外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找到外婆。
随着街上人越来越少,天黑得彻底了,我再也按耐不住了,说出了那句最不愿说的话,“报警吧。”
气若游丝,我感觉这是自己体内最后的一缕气了,它走了,我就该倒了。
兰兰轻轻捏着我汗津津的手,努力使自己的语调听起来不那么颤抖,“我们、我们……先、先让滑板去警局报警,我们几个……”
兰兰看了一圈,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最后说:“阿笑你给我妈爸还有王姨……张叔,反正能叫出来多少人就全叫出来,一块出来找!”
浩浩荡荡二十几号人和十几名警察将小区里外包括大街全找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我心都空了,泪如泉涌,记忆里和外婆的美好经历在像走马灯一样播放,残酷的播完便开始褪色、消失。
“不要,不要……”我失神般喃喃自语。
不要消失!不要消失!不要消失!
我不要忘记外婆,我不要忘记外婆!
“外婆!你快回来!快回来!”
是回声。
好残酷,我宁愿连回声也不想听到。
脑海里关于外婆的画面越来越少,仿佛是抓不住的流沙,我只能看着它消失在我的世界里,连最后一抹影子都不大度的留下,我只能看着……
从一无所有变得再一无所有。
“留不住的。”
又是这句话。
为什么会留不住?明明、明明之前一切都是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留不住?!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我像是卡碟的唱片只会重复。
是因为她吗?还是……因为我?
为什么会找不见外婆呢?外婆,外婆,你在哪里?
“外婆,外婆。”我几乎是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外婆!外婆!你在哪里?”
“外婆!”我不断的向上天磕头,如果真的有神,有玄学,可以把外婆带回来吗?我只要外婆,其它的什么都不要!
求求了,把外婆带回来吧,我真的不那么没有外婆。
“外婆!你快回来!外婆!”
我用尽全部力气喊、吼,仿佛要将自己的心呕出来,整个小区回荡的都是我沙哑的声音,有人开始吼,开始骂,我不听,继续喊。
我执拗的认为,只要我喊得非常大声,外婆一定会听见的,她听见了就会回来的,她回来了我就好了,我就开心了,我们继续像以前那样生活,开开心心的,没有烦恼。
喊,使劲喊,大声喊,现在外婆没回来,没关系的,我会一直喊下去,直到外婆回来。
没关系的,我可以等,我愿意等,我不怕等。
就像小时候在孤儿院那样,朋友们都被陆陆续续的领走,我是被逐渐晒老的白菜,丢给鸡都不吃,在我自暴自弃的认为一切都不会变时,外婆来了,她来到菜摊前扫了一眼,径直指着我问多少钱,摊主说这个太老了不好吃你看新鲜的,外婆也是固执,说自己牙口不好就爱吃老的,摊主说你真奇怪,别人不要的东西你却要。
外婆说,“因为我需要她。”
外婆笑眼盈盈的看着我,将我领回家,用时间和爱把一个日渐衰老的丑白菜养成了活泼健康人人羡慕的大白菜。
我曾问过外婆,“为什么当时一眼就看中我了呢?”
外婆正带着老花镜翻相册,听到这个问题,
她先是莞尔一笑,神秘的把相册翻到最前面,边说边把照片递给我,“因为呀……我从第一次看见你就喜欢你了。”
照片还没拿到手心,我就看清了。穿着蓝色短袖灰色短裤的我乖巧的站在院长右侧,左边则是……外婆。
我诧异的问:“外婆,这是……”
“那会儿我老伴还没去世,我和他是听朋友介绍第一次来到这个孤儿院。”外婆抚摸照片,慈爱的眼神就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样,“本来想着在这里逛逛消磨时间,结果呢,他看见了你。”
我惊讶的抬头,“啊?”
对于外婆的老伴,即使我和外婆共同生活有一段时间了,但我还是不了解这个只生活在外婆嘴里的老伴。
外婆轻点我的额头,又重复了一遍,“就是你。”
“他第一次看见你就对我说,这孩子看着好安静,在这里会被欺负的。”外婆缓缓向后靠,躺在摇椅上,我蹲她在脚边捧着相册听她讲故事。
讲我们的故事。
“我很好奇,我问他你怎么能确定人家孩子会在这里受欺负呢?没等他开口呢,我就看到了两个还是三个小孩在院长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挤你,最后把你挤得离院长远远的。”
相册里最前面是外婆和老伴各种照片,有结婚的、工作的、旅游的……两个人在不同的场景下相拥,当时的甜蜜放到现在来看也不过期。
外婆还给我笔划当时的我有多可怜多让人心疼,我又笑又哭的,那么远的事情我早忘了,外婆居然还记得,居然还留着我们的第一张合照。
这是我第一次见这张照片,它是我冥冥之中一定会开启的门,那里虽然狭小,但有爱。
“别哭,在幸福的日子里不要哭泣。
”外婆小心揩掉我眼角的泪珠,继续说,“我当时见你可怜巴巴的站在一边心疼死了,赶快跑到你跟前牵着你的手,你那时候虽然小但一点也不认生,伸手就牵。”
我笑了,“肯定是感应到外婆的善意才牵手的,不然我谁也不牵。”
外婆又点点我的小嘴巴,“说话怎么这么甜啊小懒。”
我又继续说:“因为生活得太幸福了,连说话都是带着甜味的。”
“嗯,小懒真是大了,会说话了。”
得到外婆的夸奖的我像是采到很多蜜的小蜜蜂,幸福晕了。
“我当时牵着你的手走到院长跟前,我说,院长我想拉着这孩子和您拍张照。”外婆眼神亮亮,朝我笑,“然后就有了这张照片,一直保存到现在,闲着没事的时候拿出来看看,回忆回忆。”
曾经的美好历历在目,如今的失去隐隐作痛。
“外婆你到底在哪里啊?”我沙哑的问,可没人敢回我一句话。
夜风变冷了,吹在脸上像是打了一巴掌,把美梦打死了。
身上出的汗就是水,淹没了我最后的希望。
兰兰将险些倒地不起的我搂入怀中,边替我擦去根本擦不完的泪边缓声安慰我,“小懒小懒,外婆会回来的会回来的,你别这样,别这样。”
阿笑带着颤音说:“小懒你看看我,看看我。”
阿笑用颤抖的手捧着我,试图唤醒我。
我像是死去了,提前举办了葬礼。周围所有哭声喊声都听不见,就见一张张嘴巴开开合合,好吓人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脸一张比一张变得陌生,视线模糊,最清晰的感受就是自己变得虚化了,好像随时都可以被吹走。
血肉都流走了,被交给黑夜。
尽管兰兰她们再大声呼唤我的名字,我都用陌生迷茫的眼神看她们。
人影交叠,我突然抬头看向深渊般的天空。
外婆,你究竟在哪里?我好想你,不要离开我。
你究竟在哪里?好想你,别离开。
在哪里?好想、好想,见你。
在……哪里?别离开。
记忆的花瓣开始凋零,那些承载着许多故事的花蜜要被风采走了。
谁?在哪里??
谁在哪里?
我要找谁吗?
“有人吗?”
脑海变得空白,我在里面褪色、徘徊。
我究竟……在等谁呢?
那个真的清晰复杂的鲜活的我在心里,深藏在最最里面,被金线裹挟着进入冬夜。
我看着她,她却闭眼。
这是谁?
我又是谁?
四周白得纯洁,我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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