葇兮想起昨日看《世说新语》,曹植作《七步诗》,连忙改口,“我阿娘说是在豆萁镇。”
“什么豆萁镇?是城南夹河巷。”明叔又笑道,“别管你姨父了,你先想想,你姨母回来,家里住得下吗?”
葇兮心想,姨母自去雁州,从未回来。自己随口一诌,明叔竟信了。“不知姨母为何回来。”
“你阿娘没告诉你?”
葇兮更觉疑惑,明叔竟丝毫不疑?她面上不表,“说是离乡已久,回来探亲。”
明叔笑得别有深意,“算了,我不说,说了之后,你阿娘又得骂我说闲话,我奉三明何时是那种人?”
“明叔,借我几文钱可好?”
“不行,你娘会用枸骨打你。”
“我腹饥难忍,想买个包子。”
早年,明叔陷入一桩糊涂官司,衙门死活不放人。明叔父母早亡,叔父家孩子众多,自顾不暇。江奉宣以身作保,明叔才免了这场殃灾。江奉宣见他无依无靠,年过三十仍是光棍,便托人给他寻了个年轻寡妇。那时,明叔每年从自家果园摘两筐果子挑去县衙。
明叔摇头大笑,错身走开。
葇兮的肚子还真就叫了起来,她伸手去揉。忽然,一阵四溢的肉香钻进她鼻孔里,惹她的肚腹愈加撒起泼来。
几个吃客坐在竹墩上,捧着瓷碗吃米豆腐。寻常的葱叶被扑鼻的肉香一浇,瞬间也变得馋鼻,隔着丈远,她真切地感受到了米豆腐的香滑细嫩。她走过去,将手伸向钱碗。
“婆婆,可仔细些,人多怕摔了。”
“小女娃,你谁家的?”老妇人将钱碗放至妥处,舀了一碗米豆腐,浇上为难葇兮的肉汁,“老妪的米豆腐,紫槐镇有几个没吃的?”说罢,她一手拿着碗,一手搂着葇兮,颤巍巍地推着她坐下。
“婆婆,我不吃。”葇兮强忍腹中叫唤,她见老妇人佝着身子,枯枝似的手臂轻晃着,指甲里满是泥垢,黑黝黝的脸上刀切过一般。若是子孙和泰,又岂会受这风霜之苦。
“诶?那怎么行,你帮我扶了碗,就得吃我这碗米豆腐,这可是全祁州城最好吃的。不是老妪吹牛,城里的衙内们经常坐船过来吃。”
“我一闻就知婆婆的手艺好,但我已经吃饱饭了。”
“推来推去仔细洒了,你快吃,不然老妪过意不去。”
“我也过意不去,婆婆别端着了,当心手酸。”她接过竹碗,放到矮几上。
老妇人亲自舀了一勺递到葇兮的唇边,葇兮一脸难为情,当下只得接过,“我爹爹也会做米豆腐。”
“你爹爹……”老妇人瞪大了眼,“你姓什么?”
“姓江。”
“江?”
这紫槐镇的村民大多姓潘,也难怪婆婆觉得奇怪,“我老家在芦月湾,十几年前那边涨洪水,就搬这边来了。”
“怨不得我眼熟你,你这眉眼,和江大人的一样。这米豆腐就是你爹爹教我的。”
葇兮正惊讶着,老妇人已抓了一把钱往她手里塞,“孩子,你拿着。”
葇兮赶紧将钱放回竹碗中,她见老婆婆的眼中亮晶晶的,不由得又泛酸,她带着鼻音,“原来婆婆认识我爹爹。”
“那时,江大人尚未成亲,我在城里支了个摊。一日,你娘来吃米豆腐,她虽喜欢,却总嫌味道差了些。后来,你爹就亲自教我磨浆、熬制、蒸煮,再后来,我的米豆腐就越做越好。”
葇兮心想,看来自己的执念,竟是娘胎里带出来的。
“你爹和你阿娘,郎才女貌,他们总是一起讨论文章……”老妪眉笑眼开地说着,有人来问米豆腐,她也懒得起身。葇兮麻利地舀了一碗,放到矮几上,又比了三根指头。
葇兮闻言,更觉意外,也不知阿娘受了多少磨难,才成了如今这般。
“你阿娘,还好吗?”老妇人摸了摸葇兮的衣衫,将她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眼中晶莹一闪一闪的。
葇兮垂下眸子,“还好,婆婆你好不好?”
“不中用了,前两年病了一场,手脚不利索,媳妇不满意了!”
聊着聊着,葇兮见日头渐盛,起身道:“婆婆,下次我再来寻你,你保重身子。”
老妇人拽住葇兮,硬塞了一把钱,“拿好,下次跟你娘来吃。”
她试图挣脱老妇人,无奈身量未齐,无论如何也抽不出手。
葇兮的脸红了,“婆婆,这钱我不能要,我阿娘会骂我的。”
“快些回去吧,莫让你阿娘担心,下次你们一起来吃。”
两人拉扯间,路人纷纷侧目,葇兮泪眼朦胧,躬身作别,趁老妪转身之际,她敏捷地将铜板放在钱罐旁边。待走得远了,她又回头看向那些铜板,伫立了一会。最终,她紧了紧胸口的书,朝渡口走去。
葇兮举目四望,朝一个穿着绣鞋牵小孩的妇人走了过去,“婶婶,买本书吗?”她双手各执两本,“《论语》、《唐诗三百首》、《楚辞》、《千字文》。”
见妇人有忖量之意,葇兮心中窃喜。
“老伯,去雁州多少钱?”
“只能去浯溪,四文。”
“孩童可以少些吗?”
那老翁白了她一眼,“你长得更好看吗?”
闻声,三五妇人指着葇兮私语,葇兮的脸有些发红,她给钱后,捡了个草垫子坐在船尾。一路上,舱中所有人几乎都在看她,她把视线转移至岸边。
此地相去浯溪渡口,仅一山之隔,此山曰祁山。祁水绕祁山蜿蜒而行。舟行之处,遥山叠翠,碧水涟漪。绝壁生青萝,峻岭挂白溪。晨曦布德泽,山歌起黄鹂。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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