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沈轻舒闻言避开了许宓的目光,没有接话,只是低头看向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然后轻轻摩挲了一下那紧握着她的肌肤,不平的纹理从她柔软的指腹划过。

莫名地,即将面对巨大难题的沈轻舒没有因为许宓的话轻松些许,而是一股酸胀的情绪从她的胸口翻涌而上,冲红了她的眼眶,让她险些落下泪来。

原来她所羡慕的生活,羡慕的自由,背后要付出那么多东西。

她的挚友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吃过那么多的苦,淌过那么多的困难,而她却只是自私地看见了她愿意看见的。

她无视了挚友粗粝的手掌,无视了挚友三五天进山采药的艰辛,无视了挚友长年独自生活在深山的恐惧。

只看见了她所没有的自由。

“对不起,宓宓。”沈轻舒低声道。

“嗯?”许宓莫名地看着她,本以为这番话能让沈轻舒坦然面对即将到来的人生,没想竟得到了一句没头没尾的道歉。

沈轻舒没有再说话,许宓也没有催促她,只静静地蹲在她身前,两人一时沉默下来。

沈轻舒是京城沈家侯府的嫡女,她母亲在生下她后身体有损,在她三岁那年便去世了,次月她父亲便抬了妾室为妻。

两年后已经育有一子一女的继母寻了个理由,把她送去了府外的庄子上,打算彻底把她养废掉,也顺带隔绝她与亲生父亲的感情。

好在身边跟着一起去的下人都是她母亲从娘家带来的人,忠心耿耿。外公一家的亲人也会时常来探望,物质上从未亏过她一分,甚至世家贵女该学的也会遣专人来教,丝毫没落下。

那个庄子就坐落于许宓从小长大的村子里,与轻舒不同的是,许宓是家中独女,父母皆是游走四方的郎中,在许宓小时他们虽十分克制了,但也有小半数不在家中。

每到那时许宓便跟着大伯一家生活,大伯也是郎中,在村子里开了一个小医馆,平时她多数都会泡在那里,让大伯和姐姐教她医术,或是缠着哥哥带她上山采药。

许宓也喜欢往大伯母那里跑,因为那里有她的轻舒。

大伯母为人亲厚,家中以前是开小饭馆的,生意做得那是一个红红火火,听说大伯和大伯母能喜结良缘,便是因为原也是游医的大伯在店里尝了一次大伯母的手艺后恋恋不忘,特地寻回来在本地开了一个医馆,专心致志地追了小一年才抱得美人归。

嫁给大伯后没多久,正逢沈家的庄子招人当厨子,大伯母是个闲不住的性格,想着离家近,月俸也高,便去领了个差事,这一做便是好几年。

后来庄子迎来了小主人沈轻舒,大伯母喜欢她,每天变着花样地做好吃的给她吃,回家后也听她止不住地念叨,许宓心里吃味,便忍不住偷偷跟着去了。

没想到这一见,她也跟着沦陷了。

她与沈轻舒年纪相仿,说起来许宓还小两月,是妹妹。

但也许是许宓从小在地里摸爬滚打惯了的缘故,她身形要比沈轻舒高大些许,一身衣衫也是灰扑扑的,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

和眨巴着委屈大眼睛,白白嫩嫩穿着柔软真丝缎子的小轻舒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彼时许宓用灵活的功夫背着人偷偷溜进了看守不严的庄子,小小的身子躲在暗处,看着大伯母坐在椅子上耐心哄小轻舒吃饭。

只一眼,她的嫉妒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宓只觉得,小轻舒好可爱,向来都是被人宠着的她,终于可以成为“大人”,去宠别人了。

“宓宓。”沈轻舒突然喊了许宓一声。

“嗯?”思绪回笼,许宓轻声应道。

“你想去看看吗?”沈轻舒不着四六地问道。

“看什么?”许宓不解。

“看你的意中人值不值得你舍弃自由,托付终身。”沈轻舒弯腰捧起许宓的脸,凑到她眼前道。

“怎么看?”许宓闻言更加疑惑。

沈轻舒认真道:“让他带你回家,见父母。”

在沈轻舒这短短十几年的人生经历中,让她真正吃到苦头的也就回到沈府的这两年。

因为母亲离开得早,而从小被外族家捧在手心里的她并不缺爱,所以导致她对继母没有什么怨恨。

是以她回到沈府后,看待里面一切的目光是冷静的,仿佛一个局外人一般审视着里面的一切。

沈轻舒觉得她的继母虽有点私心,但不仅谈不上坏,甚至还有点可怜,明明已经是执掌中馈的当家主母了,却还会因为丈夫的一个冷哼瑟瑟发抖。

而她那从小金尊玉贵养着的妹妹,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喜欢上了为她授课的老师,这份感情隐藏的不是很好,竟被老师察觉了。

老师发现后委婉提点了一下她的父亲,就那个在外在伪装得公正廉明的沈侯爷,沈侯爷知道后怒不可遏,派人当着妹妹的面直接打死了老师,同时还不忘喊沈轻舒来观刑,美名其曰让她见识一下女人私相授受的下场。

今天因着侯府势力失去性命的是这位老师,明天走出侯府便得反过来了。

沈轻舒不知道这位老师是何时同学生私相授受的,她只记得,她的妹妹半月后便对同窗的少年动了心,好在这次因不在家中,没有被长辈发现的风险。

至于她那在京城中颇负盛名的哥哥,在后院的花园种了许多枝繁叶茂的樱花,底下埋了不知多少婢女化为的养料。

沈轻舒不想让许宓过于担心她,故每次过来都特意避开了这部分经历。

“啊?”许宓闻言有些犹豫:“他们家是门第森严的贵族,规矩这一块应该看得很重,我没名没分地跑到人家里去,会不会被诟病轻待啊……”

沈轻舒捏起许宓的脸:“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本就是小人家出身,没那么多束缚规矩,决定终身的事当然要多了解一些才好。权衡利弊,不合适就及时止损,要是因此嫌弃你,那我们就做回自由自在的小郎中。”

“唔……可是父亲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我贸然跑去别人家……”许宓犹犹豫豫道。

“真等他们回来就晚啦!那时便是直接提亲,成了你只能硬着头皮嫁了,以后再后悔可无济于事了。”沈轻舒逐字逐句地认真道。

“好吧……我再想想。”

向来肆意自由开朗大方的许宓,只有在关于意中人的事情里,才会露出不一样的一面,沈轻舒无奈地想到,一时间不禁有些发愁。

她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把沈府的全部经历告诉许宓,但在看到许宓布满老茧的手又收回了这个想法。

想来让许宓亲自过去看一番也能规避大半风险,与其把荣华富贵全部拒之门外,还不如趁此机会牢牢抓在手里。

刚刚许宓对她说的话,她到底是听进去了。

她在坚定前路的同时,也不想再让许宓过那么苦的日子。

许宓同她不一样,她是按照规格培养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许宓确是拥有一技之长退路的江湖郎中,应也不会落到同她一样的困境中。

沈轻舒当日便回府了,许宓在家里思考了两日,最终认为轻舒说的有理,决定等谭栩笙回来同他说起此事。

六月的酷暑太过磨人,午后从山里采药回来,许宓简单冲凉换了衣衫,就做了几份小凉菜放在凉亭中,又从井里捞出一个冰镇西瓜,切开装盘后还顺带调了一碗渗着凉意的西瓜羹,忙完便悠哉悠哉地坐在躺椅上消遣时光。

突然栅栏下的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许宓放下手里的吃食,头也不回道:“小狸又来偷东西啦。”

一只赤红的狐狸猛地跳进她怀里,早有准备的许宓牢牢接住了它,并用力揉了揉它的小脑袋:“这段时日去哪儿玩啦?轻舒来时还念叨你呢。”

小狐狸自是不会回话,只站起来用头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臂,讨巧卖乖。

许宓失笑,伸手抚摸它的尖耳朵,柔软顺滑的罗纱从她手腕滑下,小臂上隐隐约约露出一个菱月形的红色胎记。

嗯?药效过了?许宓心道。

许宓手上这胎记自她有记忆以来便一直存在,因形状不似旁人的普通胎记,父母亲对她说怕被外人瞧见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便为她特地研究了可以隐匿胎记的药,一粒能管两月。

这本是极其方便的事,可偏偏里面其中一味药引只有在路途遥远的岭南高山上才有,产量稀少,故每年都得特地跑一趟。

去年大雨频发,这药只制得了几粒,算算时日确实过了药效。

许宓不太理解父母亲对于隐匿胎记的执着,毕竟就算这胎记再不同寻常,也不至于招来什么祸害,这仅仅是一个印记而已啊。

但见他们坚持,加上这药得之不易,她也便没在此事上忤逆过。

父亲母亲此次远游去了好些日子,应快回来了,想来区区几日没有遮挡应也无妨,她注意些就是。

随即此事便被许宓放之脑后了。

这时院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许宓双眸一亮,拍了拍小狸的屁股,待它跳下去后她起身飞奔向前。

推开院门,一个身着黑色暗纹长衫,身形俊朗,眉宇隽逸的男子正缓步而来,看见她时,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容:“宓宓,我来娶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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