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箭矢

梁扶死了。

他所谓的办法,是他的性命作为代价。

尽管外面的捕快很快赶来射死了老虎,但仍未从它嘴里救下梁扶的性命。

愫愫不可怜他,只是心绪有些复杂。如若不是他推开她,现在葬身虎口的或许就是她了。

“赵姑娘,赵姑娘?”

楚典史的声音唤回她的思绪。

“怎么了?”

他脸上异常肃穆,从背后拿出一根长箭。

“您可看见,这根箭是谁射的?”

愫愫认得这跟箭,正是方才射中老虎的那一支。这根箭的样式繁复,有两片箭羽,不像是衙门所制。

“不是你的人?”

楚典史摇摇头:“衙门并未配备这种箭矢,在下也问过手下的人,在他们进来时这根箭已经射了出去。”

楚典史的脸色沉了沉。

“看来,这里还有别人。”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他布置的防守,又能分毫不伤离开,此人的本事未免也太大了些。他在梁扶死之前并未动手,明白着是想要他的命。但在赵姑娘出事之前却出了手,分明不想赵姑娘死。

此人到底是谁?

“还有一件事。”楚典史看向倒在血泊中的人,又看向愫愫,“那些女子,不是梁扶杀的。”

“你说什么?!”

“今日在岳州抓到了一个陈家暗卫,由他供出来的。那些女子都是由他本人亲自运送,而梁扶,只是他们寻来训虎的人。”

他想不通的是,为何梁扶一心求死。只要他不隐瞒陈家所为,此事便与他无关。

梁扶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他又为何一定要守着它死?楚典史想不明白。

愫愫:“陈弼可抓到了?”

“这……”他从思索中回神,窘困地挠挠后脑勺,“下官无能,只抓到陈弼几个心腹。”甚至连抓到陈弼这几个心腹,他都折了不下十人。

“那些暗卫也没活多久,一被抓便吞毒咽了气。”

偌大一个朗州城,竟无一人知晓陈弼行踪,将人绳之以法更是天方夜谭。

他叹了口气。他自小生在朗州,继承父业入衙门做了个小小的典史,经手的也大多是小偷小摸一类琐事,连命案都鲜少处理。以为一辈子就如此这般过去了,哪知这回却摊上了此等滔天大事。

陈家与祝家上一代便结为二姓之好,关系可谓盘根错节。祝家又与江南西道财税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几日祝家每日都派人来衙门,话里话外都是让他审时度势,勿要不自量力,与陈祝两家为敌。

他若有太守大人的态度一半强硬,也不至于落到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的地步。

仵作验过尸后,确认是死于虎口无疑。楚典史正要回衙门,愫愫拉住了他,问道:“大人可否将这支箭给我?”

“这……”楚典史面露犹豫,“赵姑娘,兹事体大,这箭放在您手中,怕是要引来祸事啊。”

“大人只需借我一晚便可,明日一早,我便亲自将这根箭送到您手中。”

“既然如此……那好吧!”楚典史到底还是松了口。

夜里,愫愫带箭回了家。

院子已灭了灯,但头顶着一轮玉镜,院子里溶溶的月光流淌着,并不显得黑沉。

凉亭里一盏小灯莹莹,阿浮一直手支着脑袋,轻轻打了个哈欠。听见推门的声音,斯湫耸了耸她的手臂。

“姑娘回来了。”

愫愫披着满身清露入了院子,一边走,一边将箭藏进袖子,走到凉亭前,摘下檐角悬挂着的灯。

“这么完了,怎么还不睡?”

阿浮揉着惺忪的睡眼:“姑娘您可算回来了,若是今夜等不回人,我和斯湫恐怕要去找大人了。”

“去睡吧。”愫愫笑着道。

阿浮点点头,踩着月光深一脚浅一脚回了自己屋子。院子只剩下斯湫和愫愫两人。

“他睡了?”愫愫看向后院。

“今日陈公子似乎着了凉,日入便睡下了。”

斯湫接过灯盏,拨了拨灯芯,火光逼退黑暗,刹那间照亮了整个凉亭。

“我先去烧水,姑娘沐浴后再歇息吧。”

愫愫往里屋走去,说道:“天晚了,你先睡吧。”

“可是……”斯湫目光停在她肩上一片暗红上,挣扎片刻还是说道:“姑娘,您身上有血气,如何能睡得安稳……”

愫愫脚步一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罢了。”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斯湫向来聪慧细心,总有一天要发现的。只是让她未曾想到的是,这一天来得如此早。

·

后院,两道身影立于庭中,一黑一白,白影清绝,更胜人间三分月色,黑影劲拔,如一把入鞘的长剑,与黑夜相融,了无形迹。

“先生,在下有一事不解。”

“问。”

“您,为何要留那女子一命?”此人虽为一介女身,但陈家一事皆因她而起。心机之强,不过一月便让陈家土崩瓦解,连陈弼本人都如过街老鼠,东躲西藏。

此人城府极深,不可不提防。可先生不仅没有让她死于虎口,更让他救了她。自他跟随先生以来,这还从未有过。

“寄人篱下的报酬罢了。”

侍卫没敢说话。

他心目中的先生,可不像是会随意给人报酬的人。他一直不明白,先生手段通天,为何非要留在这间小院里,一留就是半月。这里吃穿用度处处粗陋,与往常先生的生活宛如天上地下。

“先生打算何时回去?本家那边……已催了多次。”

身旁的人终于抬起眼,清冷的月光穿过茂密的林叶,映入一片幽寂的湖泊,抱朴在那片浮动的月影中看到了自己。

他身形一颤,旋即低下头。

“是在下多嘴。”

“无妨。”

抱朴低声道:“陈弼昨日派人求救,让先生您保他一命。”

陈弼此人可真够大胆的。有谢家护佑不够,还要为荀家的马前卒。再过几个月便是秋猎,他竟敢帮着荀家竟敢暗中豢养猛兽,企图动摇大诏根本。

人心不足蛇吞象,他落到这番境地,也只能怪他自己。

“他既为荀家做事,想来也料到了他的结局。”

“先生的意思是……”

“杀了。”

抱朴心中一紧,得令退下。

月已升上中天,将天地照得一片澄明。

寒鸦的鸣叫伴随着子时的打更声,渐渐消失不见。石桌上的茶已凉透了,池边的人影仍站在原地。

谢朝蕴向来通透的眸子里,今日反常地染上几丝困惑。

为何要留那女子一命?

连他自己都没有答案。是一时兴起,还是是枯寂使然,亦或是动了惜才之心。也许三者皆是答案,也许三者都不是答案。

他只知他今日越了矩,明知道此人不能久留,可他还是令抱朴射出了那一箭,救下了她。这是他近二十年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一次出格。

不过,留她一命也无妨。

朝廷和谢家太过乏味,寡淡得像一杯冲泡无数次的茶,死板而无趣。

一潭死水便是再清,也敌不过暗自滋长的虫蠡。终有一日,这清潭会沦为污沼,成为虫的巢穴,供其生长。

自先帝践祚,开创了大诏百年的江山,历经四代皇帝,如今已近两百年。两朝盛世,外退戎狄,内安百姓,安宁的日子太久,已无人注意这繁荣外表下的衰颓。

留她一命,也许能让这大诏的腐根上,生长出一枝生机。

*

愫愫沐浴后并未睡下。

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她终究还是起身下了床。披了件衣服走到书桌旁,拿起那支箭细细端详。

箭矢洗去血迹,露出本来的颜色。箭头为精铁所铸,箭身光滑,几朵莲花自箭头而上攀缘,各有姿态。

这根箭非衙门所出,也非朗州工匠所制。如此精妙绝伦的花纹,普通的锻造工艺难以雕刻。除了都城那几家煊赫的人家,鲜少有人愿意将钱财花在这一次就废的箭矢上。

但都城的世家,为何要将手深进这小小的朗州城?

陈家在朗州城算得上显赫,但与都城相比不过是麻雀与苍鹰,这箭主人的家族为何要大费周折杀他?

愫愫心中有诸多疑问无人解答,这些事桩桩件件皆在她意料之外,上一世她也从未遇到过。她越发觉得,有人在下一盘棋,而这盘棋的主人,似乎与她前世的死有莫大关联。

她点上烛火,摊开一张宣纸,将箭上花纹细细描摹在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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