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身份

从梅庄回来她便上山同奚邝言明回朗州的事,出人意料地,他半句多话也没说便同意了,还嘱咐她这半月好生练剑。

从竹林回来路上她一直在猜想,是不是奚邝今日听说了什么好事,才会如此轻易地就放她回去了。

回到小院时天还未黑,比她平日里回去早上一个时辰。

愫愫推开门,蹑手蹑脚穿过院子。她伏在窗檐朝屋里打量了一圈,没看见人,又转到后院。

少年坐在树下,垂眼正看着什么,十分出神。

“崇、观、药、鉴?”愫愫举着书册,一字一句念出声。

沈缱眼中片刻惊慌,旋即被无奈掩下。

“阿愫……”

愫愫靠着他身侧坐下,将书册抛还给他,笑道:“你不是向来不爱看这些么?”

她在相府呆了好些年,对他看书的喜好也算是了如指掌。沈缱平日里除了奏折便是儒道两家的经典,偶尔也会翻阅些县志舆图和兵书,还有太乐署整理的民歌唱辞。至于这医书,书架最下一层倒是有一本叫什么药书的,但是她从没见沈缱翻过。

沈缱指尖抚过书封上药鉴二字,唇边划过一丝苦意,“阿愫……比我想的更了解我。”

他话说得轻,愫愫也没从他语气中听出任何不对劲,转而说起今日的事。

“外祖来信说朗州已经安全了,半月之后派船来接我们回去。你要不要捎带上月如琢?前几日一直在我耳边念叨,说要跟着你回去。”

愫愫已经说完了,耳边却许久没听见沈缱回话,偏头一看,发现他目光仍停在书册上,有些心不在焉。

“沈缱?”愫愫扯了扯他衣袍,忧虑道:“该不会是读书读傻了吧,怎魂不守舍的……”

“阿愫想回去么?”

她仰起头,望向广阔无垠的天际。一行鸿雁掠过,从容挥着翅膀往北而去。

突如其来的一阵感伤,让她的声音低了下来,“爹爹不在朗州,其实回不回去已经无关紧要了。”

不过好在沈缱在他身边,爹爹没能护住,沈缱好歹是护住了。愫愫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腰间垂挂的穗子,胡乱想着上辈子的事。

算算日子,燃灯带沈缱走的日子就在前世这几日。但是从他们上了无静山之后,他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找不到半点影子。连人都未见上一面就善罢甘休,绝不是他的性子。

除非有什么东西牵绊住了他……

他一个不理俗世不食烟火的世外高人,还有什么能牵绊住他?她实在想不到。

无静山半山腰的茶亭间,奚邝又一次懊丧拍桌。

“输了输了!再来一局!”

“不下了。”燃灯神色平静,拂了拂衣服褶就准备离开。

奚邝足尖一点落在他面前,不爽地拦住人 ,“不是,这才下了三局!你今日这要是走了,我摸黑都要找师父去,说你欺负师弟。”

燃灯神情坦荡,丝毫不为所动,“你且去,谁是臭棋篓子师父在天之灵有数。”

奚邝一噎,脑袋转得飞快给自己找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才下了多久,方才只是试你棋艺的,我连半分本事都没有使出来。”

燃灯轻飘飘回:“管中窥豹,时见一斑。”

见他油盐不进,奚邝干脆搬了个椅子一屁股走在他的去路上,无赖道:“我是你师弟,多年不见,陪师弟下下棋叙叙同门之谊怎么了?反正你这半月待在我这儿。”

燃灯叹了口气,不是无奈,而是对他这些年小孩心性一直未改的感慨。

“师父生前对你说的,想来你都忘得无影了。顺势而为,勿要逆水行舟。沈缱是先皇亲自定下的人,你和你那徒弟都拦得住我,难道拦得住如今的皇帝么?”他目光掠过奚邝已有些变色的脸,继续道:“这些年谁在找他和玉玺,你难道没有一丝察觉么?”

“那又如何?”奚邝抄起剑就往桌上狠狠一拍。

“反正只要在我这无静山的地界上,谁敢同我徒弟抢人,别说是皇帝,就算是先皇的鬼魂回来了,我也得要叫他脱层皮!”

燃灯一脸无可救药摇摇头,绕过他往外走。

“我同你无话可说。”

师父在世时还有人治得住他,师父仙去之后,他这师弟在这深山老林里做起了山大王,一做就是几十年,无人管束,早不知天下还有规则一说。

“诶诶诶,我都说了,你这半月不许走,不许走听到没!”

“没听见。”

“没听见也无妨。”他笑声得意又猖狂,不紧不慢负手跟在他身后,高声道:“我已经让小师弟将无静山的出口都围了起来,除非国师大人你能舍得下面子爬出去,否则就别想了,乖乖待在山上陪我下棋吧……”

次日,愫愫去竹林练剑,冷不丁看见奚邝脸上多了两道伤疤。明晃晃挂在脸上。

走路也一瘸一拐的,活像是斗败了的公鸡。

“师父,你晚上起夜摔了?”

“去去去!”奚邝挥了挥他那只唯一能动的手臂,呲着牙不悦道:“你师父我从不起夜。再说你师父武功天下无人能敌,谁还能伤了我?此,此乃为师练功所致。”他一整句话都含含糊糊听不清楚,唯独在无人能敌这四个字上蓦地加重了音。

嗯,摆明儿的欲盖弥彰。

愫愫也不拆穿他,笑了笑,问起燃灯的去向,却不想他一番话回答得漏洞百出。

“他呀,为师,为师怎会知道他去哪儿了……”他目光左右游移,就是不看愫愫。

“骗人。”她瞥了他一眼,语气格外笃定。平常他说话自称都是“你师父我”,而每次一说假话就自称“为师”。幸亏她多长了心眼,不然说不定会被他一番话又糊弄过去。

奚邝借着喝茶的动作,拿衣袖挡住自己的脸,心虚得声音都低了几分,“啊呀,他是为师的师兄,为师驱使驱使我那小师弟还行,哪儿管得住他嘛……”

“我只是问他去向而已,何时让你管什么了?”愫愫双手抱肩,眯了眯眼,目光活像要把他盯出个洞来,“你们该不会是背着我想把沈缱抓走吧?”

“断不可能!”一提这话奚邝顿时不心虚了,拍了拍胸信誓旦旦道:“你师父我你还不了解?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此等为虎作伥之事来,你且把心放肚子里!”

愫愫目光打量着他的神情,确实不像他平日里同她打马虎眼的时候,此话应该是真的。

她顿了顿,又问:“你真的不知燃灯去向?”

“不知不知,为师都说了不知道嘛!”他咳了咳,看了眼天上的日头,拍了拍身上的灰起身,“好了,该练剑了!你再过半月就要回去,师父我还得教你些保命的招式呢!”

他一边嘴里絮絮叨叨,一边往竹林外头走,走到半路又回头叮嘱道:“你先练着啊,不许偷懒。为师的水壶忘带了,回去喝口水再来。”

……

“逃避可耻。”

愫愫望着他的腰间明晃晃挂着的水壶,嘴里吐出四个字。

她练了大半个时辰,练得大汗淋漓,手臂几乎连剑也拿不出了。等了半天还不见他人影,便倚着崖边的石头上吹风,顺便看看人去哪儿了。

等了半刻钟没看见她那不着调的师父,倒是看见断情师姐从山门进来,手臂间还挽了个篮子。

“小师妹,你不是正练剑么?怎得空下来了。”她也看见了她,笑着朝这边走过来。

愫愫瞄了她的脚一眼,今日断情师姐居然穿了鞋履,脚腕的铃铛也不见了。衣裙素净不染纤尘,虽不及当日初见明艳,亦别有一番风情。

若不是她背着的长弓,她几乎都要认不出她来。

察觉了她的目光,断情盈盈一笑,“我那些衣裙都繁复得很,在外行事多有不便。若是师妹喜欢,过些日子和我一道下山去,师姐我认识不少好绣娘,做得一手好衣裳。”

愫愫笑着应下,又问她在路上是否看见奚邝。

“我刚给师兄们送饭去,那里没看见师伯,许是下山去了?”见愫愫面露不解,她解释道:“前些日子师伯说要将下山的路全都封起来,也不知为何……你若有急事要寻他,或许可去茶亭看看。这几日师伯一直都在那儿和人下棋。”

愫愫心弦一动,追问道:“和谁?”

“应该叫大师伯?”断情短暂地迟疑,话音一转,“不过他很早就离开无静山了,我们这些后来的弟子对他并不熟悉。”

愫愫心中虽对此人身份已经猜得**不离十,但还是怀着些许希冀。

“此人,叫什么?”

“柳燃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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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剑与孤灯
连载中锦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