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清反应神速,腰刀瞬间出鞘半寸!然而重伤之下,身体终究迟滞了半分!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靠在墙边、看似虚弱不堪的纪如年,右手食指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动了一下!一缕细如发丝、近乎透明的幽蓝菌丝,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从他袖口无声电射而出!速度快到肉眼难辨轨迹!
“叮!”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那缕菌丝精准无比地击打在毒笔尖端侧方!力量不大,却妙到毫巅,让笔尖的轨迹发生了极其微小的偏移!
“噗嗤!”
铁笔没有刺入后心致命处,而是狠狠扎进了颜子鹤的右肩胛!剧毒瞬间侵入!
“呃——!” 颜子鹤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向前猛扑,重重摔倒在地。
伪装成举子的刺客见一击未能致命,眼中凶光大炽,竟不顾一切地再次扑上,铁笔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直指颜子鹤咽喉!
“放肆!” 裴玉清怒喝如雷,腰刀终于完全出鞘!寒光匹练般闪过!
“唰——!”
刀锋精准狠戾地划过刺客持笔的手腕!整只手掌连同那支淬毒的铁笔应声而落!断腕处鲜血狂喷如泉!刺客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
旁边卫兵一拥而上,瞬间将其死死按在地上,卸掉下巴,防止其吞毒自尽。
裴玉清看也不看那刺客,一步抢到扑倒在地、痛苦抽搐的颜子鹤身边。颜子鹤肩胛处的伤口流出的血已呈诡异的紫黑色,腥臭扑鼻,口鼻中溢出黑血,眼神涣散,显然已至弥留。
“说!太祖什么?!谁指使?!” 裴玉清抓住颜子鹤的衣襟,厉声喝问,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嘶哑。
颜子鹤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裴玉清脸上,又似乎穿透了他,望向靠在墙边、脸色苍白如纸的纪如年。那目光中充满了无尽的悲愤、绝望、恍然…最终化作一种奇异的、近乎悲悯的解脱。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气力,猛地咬破了自己的食指!
鲜血涌出!他竟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自己染血的青色襕衫前襟上,颤抖着、却异常端正地书写起来。他的手指因剧毒而痉挛,写出的字迹扭曲变形,却仍能辨认出是古朴的篆体:
**『盐三百万』**
四字写成,他死死盯着那淋漓的血书,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拼尽最后一丝意志,猛地将手探入自己怀中!掏出的,并非预想中的毒药或暗器,而是一本薄薄的、封面是普通蓝布、边角却已磨损卷起的册子!册子封面上,赫然用古朴的篆书写着两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太祖谱』**!
他将这本染血的《太祖谱》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决绝,狠狠砸向身旁那摊从一具举子尸体身下流出的、混合了浓墨的暗红血泊之中!
“噗通!”
册子落入血墨之中,溅起一片污浊。深红的血与浓黑的墨迅速浸染了蓝色的封面和泛黄的书页。
“怀…怀…” 颜子鹤喉咙滚动,似乎想喊出一个名字,却终究被涌上的黑血堵住。他死死瞪着那本在血墨中沉浮的《太祖谱》,眼中最后一点光彩彻底熄灭,头无力地歪向一侧,气绝身亡。只有那根咬破的手指,依旧倔强地指着血泊中的谱册,以及襕衫上那四个未干的、用生命书写的血篆——**『盐三百万』**。临死前,他甚至用另一只尚能活动的手,努力地、徒劳地整了整自己歪斜的官帽和衣襟,仿佛要维持住一个士子最后的体面。
整个贡院死一般寂静。风声呜咽,血腥浓稠得令人窒息。
裴玉清缓缓站起身,肋下的旧伤因方才的剧烈动作和眼前的惨烈冲击而灼痛钻心。他盯着血泊中那本浸染了血墨的《太祖谱》,又看向颜子鹤襕衫上那四个刺目惊心的血字。盐三百万!这是何等惊人的盐税亏空?还是指向某个足以颠覆朝纲的交易?
颜子鹤临死前的举动,指向性太强了!他以血为书,以命为祭,砸出这染血的《太祖谱》…是控诉?是证据?还是…以这满场文士的血墨,为某些肮脏交易陪葬?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射向墙边的纪如年。
纪如年也正看着血泊中的《太祖谱》和死去的颜子鹤。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眼眸如同沉静的寒潭,映着那片刺目的猩红与墨黑。他腕间的幽蓝菌丝,在宽大的袖口掩盖下,极其微弱地、不安地搏动着,仿佛隔着空气,也能感应到那血墨之中蕴含的滔天怨气与某种…源自古老血脉的沉重共鸣。裴玉清注意到,纪如年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微微发白。
“那本册子…” 裴玉清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深沉的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是什么?”
纪如年缓缓抬起眼帘,迎上裴玉清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灵魂都剖开的目光。他沉默了片刻,重伤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滞涩,但声音却异常清晰平静,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冰冷:
“前朝陈国…皇室…玉牒。”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满地的尸体和血墨,最终落回裴玉清脸上,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洞悉一切的疲惫与讥诮。
“看来,有人想用这前朝遗物…和这满场举子的血墨…”
“染红某些人…顶戴上的…珊瑚珠。”
裴玉清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紧!科场血案,前朝玉牒,盐三百万,桑皮线,柴铢贵…所有的线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朝着一个深不见底、足以吞噬一切的权谋漩涡疯狂汇聚!
而风暴的中心,正是眼前这个重伤濒危、身世成谜、操控着诡异菌丝的男人——纪如年!他究竟是漩涡中被摆布的棋子,还是…那执棋的手?
裴玉清的目光,死死锁定了血墨中那本沉浮的《太祖谱》。他知道,邺城的天,彻底变了颜色。而他和纪如年之间那由桑皮线与幽蓝菌丝系成的、充满了猜忌、救命之恩与诡异共生的“金创系孽缘”,也将被这滔天的血墨,染上更加复杂难辨、危机四伏的色彩。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肋下灼痛与翻涌如潮的心绪,沉声下令,声音在死寂的贡院内回荡:
“封锁贡院!所有人等,一律不得出入!包括——” 他的目光扫过角落那些幸存却已吓傻的举子,最终落在纪如年苍白的脸上,带着审视与一丝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保护性姿态,微微侧身挡在了纪如年与那血墨之间,一字一顿,“这位纪、大、夫!”
“将那本册子,” 他指向血墨中的《太祖谱》,声音冰冷如铁,“用油布包裹,小心取出,不得损毁一丝一毫!本官要亲自查验!”
“还有,” 他最后看向地上颜子鹤那死不瞑目的尸体和襕衫上未干的血篆,眼神锐利如鹰隼,穿透这血腥迷雾,“即刻彻查盐课司近三年所有账目!尤其是涉及‘三百万’之数的往来!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这条毒蛇挖出来!”
一场由科场血墨引爆的、席卷整个邺城乃至朝堂的风暴,正式拉开了染血的序幕。而风暴眼中,两个伤痕累累的男人,一个手握染血的谱牒,一个缠绕着幽蓝的菌丝,在满目猩红与墨黑中,无声对峙。信任的裂痕如同地上的血线,蜿蜒曲折,深不见底,却又因这共同的险境与未解的谜团,被无形的菌丝微妙地、暂时地粘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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