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念白

九曲连下几天的暴雨,水位猛涨,冲毁了年久的堤坝,洪水肆虐,淹没了临近的村庄,房屋尽数坍塌。

天灾无情,褚洄领命,紧急到这里治水,兰雪宫和商工院都派了人随行。

褚洄站在高处施展神力,惊涛骇浪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她重重包围,褚洄毫无惧色,用神器控制住了洪水,随后跟士兵们一同在泥泞中救人。

商工院的人冒着生命危险在重铸水堤,迎着密雨,踩在泥汤里,与老天抗争。

兰雪宫的人在临时搭建的营地救治被送来的难民,炉子上一半煮饭,一半熬药,浓郁的药草味几乎覆盖了米香。

褚洄刚从商工院所处的第一线回到营地,便马不停息地帮忙救助,她施完粥,又去给受伤的人处理创口。

难民源源不断,哭泣声不绝于耳,她一连多日都未曾合眼。

灾难深重,预备的粮食和药物面临不足,幸好褚洄未雨缪谋,让邻近的州县筹集后运过来。

灾厄之际,民不聊生,山匪横行,褚洄不放心亲自去接回物资,路上她看到了这世间最糟糕的样子,死亡、贫困、饥饿、肮脏……

军队行至一条大河的边上,沿岸尽是流民,佝偻着身子,身上的衣衫残破,喝着浑浊的河水。

他们听见前方有人马行将过来,蜂拥而上,但看到是带刀的士兵,又畏缩地止住脚步。

这些流民纷纷跪下来,伏地磕头,哭求一口粮食救命,褚洄眼神悲悯,往人群里扫了眼,看见还有奄奄一息的幼童,不禁落下泪来。

褚洄下令将干粮分些给难民,心中已然落定主意,她准备带这些难民一起回营地,待情势好转,和受灾的百姓一样安排归处。

褚洄给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喂了水,她起身回头一望,整片天空被厚重的阴霾笼罩,昏黄的大地满目疮痍。

褚洄走到水边,残风卷起水蓝色的衣袍,随着半垂的青丝往一边拂动。

苍幕之下,分外悲凉孤寂,她的视线往旁边一转,看到不远处的水里好像漂浮着一个人。

褚洄不顾自身地跑进河水,趟在里面的双腿艰难前行,这一刻她似乎忘记了自己可以用灵力救人。

那人的身体长时间浸泡在水里已经僵硬冰冷,面色更是苍白如雪,看上去没有一丝生机。

褚洄及近才看清模样,呼吸一窒,没想到她们此次的相见竟是宿命的始点,心底有个声音在问:“既知结局,若时空倒回,你是否还会救他?”

褚洄回答:“我想跟天命再赌一回,想为他再搏一次,我始终相信他本性不坏……”

钟离絮被她带到岸上,看见浑身的伤口淤紫发黑,应是跟人搏杀或从魔爪中拼命逃脱所致,腿部被利器狠狠贯穿,衣物沾染了一大片血红。

苍野的风吹过,褚洄的羽睫轻颤,一颗若泪的水珠从飘拂的一缕碎发上滴落,落在钟离絮的额头,叩响了他的心弦。

钟离絮的眼睛打开了一道细缝,光影里是一张如明月般美好的面容,就此铭刻在心。

回到营地,褚洄叫来医师救治他,医师剪下残破的湿衣,袒露出惊目狰狞的伤痕,褚洄垂下眼睑,不忍再看,离开了帷帐。

待她忙完手上的事回到这里,医师已经将钟离絮从鬼门关救了回来,稳住了他的伤势。

夜里钟离絮出现高热,双眉痛苦地拧在一起,大颗大颗的汗珠往脖颈里淌,一会儿的功夫,整个人都湿透了。

褚洄守在他的身边,用手帕拭去他满头涔出的热汗,不断凝结灵力,轻轻触摸他发红发烫的脸。

钟离絮似乎感受到了丝丝凉意,心肺的灼热得到舒缓,褚洄不知他经历了怎样的苦难,才变成这副模样。

钟离絮一直昏迷着,褚洄每日都抽空来看他,给他喂药、拭汗,用灵力医治他腿部受到的重创。

这一夜,褚洄实在疲倦,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过了片晌,钟离絮微微睁开眼,昏暗的烛光下,朦胧间见一人安静地趴睡在榻边。

是她,救命恩人。

钟离絮举起无力的手,颤颤巍巍地伸向她,想要触摸这道近在咫尺的月光,他害怕天光亮起,大梦醒来,她便变得遥不可及。

洪水退去,堤坝即将完工,人们的身体大多都已恢复,他们跟着商工院的人重建家园,君屿因赋税要事脱不开身,派戎辛带了一支军队前来支援。

钟离絮已经苏醒,因为腿部的伤势太重,仍下不了床,他一早便听到外面吆喝忙碌的声音,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看一看,也能尽一尽自己的微薄之力。

钟离絮使出全身力气,勉勉强强地站了起来,往前挪了一步,当双手失去支撑,两只腿立即软了下去。

戎辛带来了新米,褚洄盛了一碗熬得稠稠的热粥进来,见钟离絮摔在地上,连忙将粥碗放到案几,跑过去扶他。

钟离絮抬眸看到褚洄时,恍惚了一瞬,竟有种久别重逢的错觉。

褚洄将他拉扯起来,钟离絮重心不稳,身子前倾,扑向褚洄,褚洄就势抱住了他。

褚洄呆呆地怔了半晌,随即将他带到中间的凳子坐下,语气有些急:“你呀你伤还没好,逞什么能啊!万一又摔出个好歹怎么办?”

褚洄见他低下了头,“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她顿了顿:“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的?”

钟离絮没有回答,目光偏向另一边,褚洄在他眼前摆了摆手,“我跟你说话呢!你的伤是怎么来的?”

钟离絮稍稍抬起视线,注视她的眼睛,样子怯怯的,仍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褚洄蹙眉纳闷,把脸凑到他的耳边,大声道:“你听的见我说话吗?”

钟离絮明显往旁边躲了躲,耳朵一烫,褚洄伸手去摸他的喉咙,左右打量:“难道这里也受伤了?”

钟离絮喉结攒动,脸红心跳的,褚洄站起道:“我请医师过来瞧瞧……”她刚走了几步,回过身说:“这热粥你赶紧喝了,是甜的。”

钟离絮已经太久没有被人关心过了,看着冒热气的米粥,内心五味杂陈的。

三名医师轮番诊断后,得出的结果一致,钟离絮的喉咙没有问题,应该是他很久未说过话了,一时半会发不出声音,当他跨过心里的那道坎,会慢慢好起来的。

褚洄的心竟有些发疼,转身悄悄看向钟离絮,轻声道:“你们说他身上有旧伤、有新伤,大多是被人打的?”

一名医师回道:“是的,他应该是从哪里逃出来的奴隶。”

褚洄的神色黯淡下去,声音一沉:“我知道了。”

她打造了一副拐杖送给钟离絮,让他试一试称不称手,钟离絮拄拐独立地走了几步,褚洄便担忧地上前搀扶他坐回位置。

褚洄对他说:“外面雨过天晴,日风和煦,你多出去走走,有助于身体恢复。”

钟离絮点了点头。

褚洄莞尔道:“相处这么久了,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她向钟离絮展开手掌,钟离絮静止了片刻,用手指在她的掌心写下“莫-止-归”三个字。

褚洄眉间一紧,她将目光从掌心缓缓挪向钟离絮的脸,眼中瞬间思绪万千,待钟离絮察觉异样前,再次露出笑容。

褚洄立刻将他的手掌扯到面前,也在他的掌心写下自己的名字,嫣然一笑:“我叫褚洄,很期待你叫出我名字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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