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流星,终成神器,世间难得一见流星石铸成的兵器,今天被自己握在手里,明日不知就会被哪位皇族把玩,阿九心中暗叹,大手握住印着龙鳞的剑柄试着掂量,他没有使太多力气,可见这把剑并不重,剑刃薄如绢帛,大部分份量还在剑柄上,如此薄刃能承千钧,可见流星石精纯远胜世上矿石,如果说熔石有运,浆水带灵,但能铸成这般模样,铸师技法可算登峰造极,阿九眼角掠过关靥,几乎是没有犹豫的一把提起。
阿九垂目望剑,眉骨血水滴落刃上,血珠凝而不落,在刃上来回游走,映现刃底血痕,纹理千层不止,顿显食魂噬心之术,阿九胸口一沉,似被什么拉扯着难以喘息。
——“阿九。”关靥高喊,“大家伙儿都等着,别磨磨蹭蹭的。”
这一声将阿九的魂魄从剑中惊跳出来,转手一个潇洒的剑花凛冽风生,阿九面色如冰,青刃挥洒纵横,仿如亲临杀局,剑气陡然如虹,破云贯日,不似流水,而如怒浪卷尘。
剑锋划过关靥双目,她眼前骤然看不清阿九,只见一抹青光挟着血色闪耀,灼灼烁目,御风如刀。
裴渊和裴匕相视带异,阿九剑势渐渐回落,先前狂傲不再,足尖轻点凌空而起,剑刃在空中划开一道亮眼圆弧,自然收起宝剑,眼神自剑锋流连至剑柄,虔诚托起宝物恭敬交回匣里,转身时淡瞥关靥,眉间涵义重重。
他似乎就是为流星剑而生的,虽只可一试,这剑仿佛从他握起开始就与之融为一体,招式间默契满满,见者无不为之神往。
“你很喜欢这把剑。”裴渊合上红匣,“试剑忘情,可是剑手大忌。”
“谁会不喜欢呢。”阿九自若一笑,“今生能试此剑已无憾,不敢再有其他奢望。”
“你喜欢么?”裴渊目光转向关靥,突然的发声让众人都是一惊,“你看的入神,好像也懂剑?”
关靥还回味着阿九剑势,冷不丁被人发问,赶忙道:“剑气如虹,震魂夺魄,确实是把好剑。”见裴渊看自己的眼神颇具意味,周身寒气大起,“在座的都看得出啊。”
“带阿九回去治伤。”裴渊转身望向裴氏先人的牌位,“半年之期将至,崔国师就要来取走流星剑,千里归途就在脚下,你们又愿不愿意与兴国坊重返荣都。”
“愿意!”娄苍玉带头喊出声,“属下愿为兴国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愿意!愿意!”众人跟着振臂高呼,娄婶想去拉自己的小石头,可小石头站的太靠前,她够着手也是碰不到衣裳,娄婶张唇,喉咙却像被东西堵住,如何奋力都附和不了,祠堂空旷,回声不绝,震得她耳膜嗡嗡,眼前的小石头的身影渐渐模糊,娄婶眨着眼,突然落下了泪。
剑手居住的别院里,关靥拧干湿帕擦拭过阿九脸上的血迹,眉骨伤口长约两寸,深可见骨,换做别人半刻都受不住,阿九居然可以忍到现在,面不改色不觉疼痛的赢过娄苍玉,还顺手试了流星剑?关靥调配着药粉,忍不住的去看阿九,血淌了一脸哼都不哼一声,也算是个好汉。
“这伤再往下半寸,你的左眼就废了。”关靥心有余悸,“娄苍玉的手够狠。”
阿九也不应声,任关靥摆弄着自己,浸润过井水的帕子凉透心脾,这丫头平日做惯粗活,还以为待自己和扛大包也差不多,见她手法细致,一撮一撮擦拭的很是小心,阿九闭眼品味着,周身生出快活,关靥说了些什么,他听见声响,但一句都没听清。
看阿九动也不动,关靥一坨子药按上还渗着血水的伤口,这人当真是铁打的,关靥光用眼看已经触目惊心,阿九别说眉毛,连汗毛都没动半分,一声“好汉”卡在喉咙里,关靥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
“你…不疼吗?”关靥颤着手戳了一下他。
“你想看我鬼哭狼嚎?”阿九慵慵眯眼,“再疼我也得忍着,还能被你看了去?”
“这里就咱俩,看到我也不会说出去的。”血终于止住,关靥略微放心,朝伤口微微吹气,少女喷香的气息萦绕男子眉骨薄软的皮肤,阿九长睫覆目浅露缝隙,颈脖像是被人若有若无的触碰着,生出阵阵酥麻之感。
见他神情异样,关靥顿住动作,揭开帕子道:“是我做的不好吗?你疼了。”
“不是。”阿九想她继续,却又不知该如何引导。
关靥伸手抚上他被利剑割破的眉骨,温热的指肚轻轻按压,阿九眉间的阴冷好似也渐渐淡去,眸底晶莹亮起,脸上忽然泛起笑容,在关靥猝不及防的那刻,他挺身抵住了关靥的额。
关靥怔住身动也不动,这人是被流星剑摄了魂么,阿九轻轻抬首,下巴的胡渣摩擦过关靥的脸,她还是第一次与男子贴的这样近,近到可以清楚看见阿九飞扬的长睫,琥珀色的深目,滚动的喉结,还有眸底深不可测的漩涡,男子气息深重,惊得她出了一身的汗,大气都不敢喘。
“好疼啊。”阿九粗声唤着,突然仰面又靠在了榻上,“关靥,你轻点儿。”
——“关靥又不是大夫。”冯十三大步迈进,“能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了,要我动手才有你嚎的。”
小马箭步窜到前头,伸手在阿九眼前晃了晃,“还好还好,没成个瞎子,要你真瞎了一只眼,我戳瞎娄苍玉两只赔你。”
俩人后头还跟着个面生的少年,脸庞白皙秀嫩,红唇微翘勾出俊俏,眼睛带着几许稚气,看着年纪比关靥还小些,关靥知道,他就是那个叫嵇方的剑手。看见阿九脸上的血水,嵇方吓得直退后,垂着眸子不敢上翻,就怕不小心又见了血。
——嵇方胆小,果然不假。
关靥抹汗,方才也不知道阿九犯了什么病,这会子人多也不能骂他,只得愤愤使坏,敷药的手狠狠使了些力气,疼的阿九直唤唤,这回,肯定不是装的。
“有那么疼?”冯十三不信,“你差不多得了,还是被人伺候上瘾了?”
“换你试试?”阿九疼的龇牙,“关靥,你的手比娄苍玉还狠。”
“弄死他才好。”冯十三哈哈笑道,“关靥你是不知道,我认识他几年还没听他叫唤过,我们都纳闷呢,这人是铁打的不成?快快快,再给他捣腾点什么。”
“看来你们的兄弟情,也没那么深。”关靥搓洗着帕子,“这一剑划了骨,定是会留疤破相了。”
“这么惨?”小马叫了出来。
——“后天断眉,兄弟反目呐。”垂着眼的嵇方低低发声,见气氛骤然尬住,赶忙又道,“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那也是和娄苍玉。”冯十三拉过小马,“管咱们几个什么事?”
关靥将湿帕递给阿九,阿九幽幽注视也不去接,关靥索性把帕子扔他脸上,起身就端盘出去。阿九拉下湿帕,面颊潮潮润润。
“你惹到她了?”小马意味偷笑,“进门我就觉得不对劲儿。”小马竖起两指并在一处,“先前你俩明明靠在一起,我们一进门,你就倒在了榻上,啧啧啧,你和关靥?”小马双指顶上阿九的心口,“你和关靥…”
冯十三后知后觉,挠头愣着道:“他和关靥,怎么滴?”见没人做声,又去看嵇方,“你看出来什么?快说给我听。”
嵇方抿嘴偷笑,俊脸透出几分青涩,“十三少慧眼如炬,还有你看不出的?真是稀罕。”
“蠢死,被你蠢死。”小马急得要跳脚,“咱俩来的不是时候,怪你非要这时候来。”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冯十三恨不得要拔剑。
“别说了。”阿九话虽如此,唇角却勾着笑,“人还在外头呢。”
屋外的关靥泼了水,迟疑着不想回去,自己脸上好像还带着阿九特有的男子气味,男子气味——关靥回想起那晚,她缩在阿九身下,觉得有一股清清淡淡的味道很是上头,今天味道熟悉,就是浓郁了些,是一股子什么味儿呢…关靥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味道闻多了,在自己鼻息间流淌不散,燥的人脑袋都有些发昏,一昏头就更理不清想不透,怎么嘴巴还觉得干呢?关靥吞咽着喉咙,转身走回屋,也不顾几个人看着,端起阿九的茶碗几口喝干,拾起衣袖擦过唇边的水渍。
“这是…阿九的碗。”小马怯怯提醒。
关靥按下茶碗也不说话,走出几步骤然转身,小马只当要被她教训,吓得直直倒退几步,关靥也不看他,大眼直直盯着阿九,手指空碗道:“写了你名字么?”
“没…”小马打了个哆嗦,“没写名字…”
“那不就得了。”关靥收手,环视过三人,哼了声没再回头。
“刚刚…”小马回神道,“谁应的关靥?”见冯十三指着自己,小马脸骤的涨红,“我说话了吗?他问的…是阿九,我应她做什么?”
“这关靥…”冯十三也有些后怕,“不一般,不一般呐。嵇方,怎么,关靥没把你吓到?”
嵇方大眼忽闪,“她半句没欺我,我怕她做什么?”言罢看向屋外关靥的背影,“我看关姑娘,身为女子还不怕血,是个值得相交的人物。”
阿九起身给空了的茶碗添满,盘握手心寻着关靥喝下的位置,贴上自己干燥的唇,一碗再寻常不过的水,竟甜如蜜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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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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