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父母承受不住打击,相继病倒,没多久便撒手人寰。魏家只剩下他和这位名义上是他“嫂嫂”,实则尚未与兄长结亲的盲眼夫郎。

今年秋收后,就该是十七岁的林清晏与兄长成婚的日子。

可如今,魏家院里那座新坟上的青草都已长了一寸高。

族里人来主持公道,看着他们俩,一个半大少年,一个盲眼孤哥儿,叹息着说了些“长嫂为母”、“魏琛你要撑起门户”、“好生孝顺嫂嫂”的话,便也各自散去。世间艰难,谁又能真正顾及他人瓦上霜?

**

兄长阵亡的消息传来那晚,林清晏攥着他的衣袖,眼泪浸-透了他肩头的粗布,身体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叶子。

不知过了多久,在日日的忙碌与悲伤里,某种疯狂滋长的东西,却不合时宜地破土而出。

他脑中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勾勒出林清晏的模样。

那人的皮肤是一种常年不见光的、近乎病态的白皙,像是上好的、浸在冰泉里的冷玉,不见半点瑕疵。唇色却艳,仿佛宣纸上不慎晕开的一点胭脂,透骨生香。

他总是安静地垂着那双看不见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无害、甚至任人揉-捏的气息。

他想起更早以前,林清晏刚来魏家的时候。

那时他们俩都只有十二岁。

瘦骨嶙峋的少年,破旧的衣衫空荡荡地挂着,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林清晏躲在高大人牙子的阴影里,连日的饥荒与奔波催生出滚烫的高烧,烧得他双颊绯-红,那双本该明亮的眼睛蒙着一层浑浊的血色,像两颗被摔坏的琉璃珠子,只剩下涣散与惊恐。

母亲心软,又听人牙子说他识文断字,还会画画,便用半袋粮食换下了他。

高烧如野火燎原,几乎烧干了林清晏年轻的性命。魏家请不起名医,只能靠着土方和一点微薄的运气硬扛。魏琛守在外面,听着屋里断断续续、小猫一样的呜咽,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的恐慌。

侥幸活下来后,那双漂亮的眼睛却再也看不见了。

村里人都说魏家做了亏本买卖,买回个累赘。

小时候的魏琛对此嗤之以鼻。

林清晏身体稍好些,能靠着墙壁慢慢行走时,某个午后,魏琛正于院中槐树下翻阅一本从夫子处借来的《山海经》注疏。他读到“又东五百里,曰丹穴之山,其上多金玉……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凰”,只觉得瑰丽奇伟,心向往之。

忽然,一个微哑的声音从廊下传来,轻轻响起:“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

魏琛蓦然抬头,只见林清晏扶着墙,苍白的小脸朝着他的方向。那双失了焦的眸子映着叶间漏下的光点,空茫,却异常沉静。

他心下讶异,这是《楚辞》逸句,并非蒙童常读。他存了几分较劲的心思,便另起一个更偏的典故,慢悠悠道:“《尸子》卷下有载,曰‘虎豹之驹,未成文而有食牛之气——’”

“‘鸿鹄之鷇,羽翼未全而有四海之心。’”林清晏几乎不假思索,轻声接上。他甚至微微歪了下头,像是在品味,然后用那尚带童稚的嗓音认真补充:“我爹说过,幼虎虽小,心已向山林。小鹰翅软,志在青云端。”

魏琛挑了挑眉,放下书卷。他走到林清晏面前,尽管知道对方看不见,依旧审视着那张过分精致的脸。

他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可知,世人皆怜你目不能视,你最该惋惜的是什么?”

林清晏微微抿了抿苍白的唇,轻声回答:“不能……再见爹娘容颜,不能观四时流转,不能读新书。”

“错。”魏琛的声音清冽,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锐利,“容颜在心,四时可听可触,书……我可以读给你听。”

他上前一步,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带着药味的微弱气息,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瞎子有什么要紧。世间多少目明之人,浑噩度日。从今以后,我来做你的眼睛,可好?”

林清晏仿佛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他“望”着魏琛的方向,失焦的眸子里,水光氤氲,有什么东西碎了,又有什么东西,于那片永恒的黑暗深处,破土而出,微弱,却执拗地亮了起来。

林清晏的手极巧。失明前他家中宽裕,父母宠爱,琴棋书画都有所涉猎,尤其是绘画,寥寥几笔便生出逼人的灵气。

然而,天灾**面前,天赋和良善变得一文不值。

林清晏无法再执笔,却学会了捏泥人。

后山的黏土在他指尖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他靠着记忆和触觉,捏出的猫狗虫鸟,形态生动,憨态可掬。起初只是自娱,后来被偶然来家的货郎看见,惊为天人,主动提出帮他带到县城去卖,竟很受欢迎,这才渐渐有了些微薄的收入。

兄长魏恒比他们都大几岁,性格豪爽仗义,对这位命运多舛的“童养夫郎”也多有照顾。他会摸着林清晏的头,爽朗地笑道:“清晏别担心,以后有哥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等哥攒够了钱,就风风光光娶你过门!”那时,林清晏总会微微红了脸,绽出一抹甜甜的笑意。

……

魏琛也曾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静地过下去。

抛开自己对嫂嫂难以自控的窥伺和痴迷,又何尝不是忠诚与敬爱呢?

兄长在外建功立业,他在家寒窗苦读,顺理成章地照顾着嫂嫂。

魏琛本来想等兄长回来,正大光明地向林清晏表明心意。

无论结果如何,也不至于落入如今这般仿佛趁人之危的境地……

**

林清晏摩挲着枕边的玉佩,短短半年间,生活又是天翻地覆。

“清晏,别怕。兄长不在了,还有我。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这个名义上的小叔子,村里仅有的“秀才先生”,算来还比他小三个月。

魏琛不仅要继续学业,还要操心家里的田租、柴米油盐,以及他这个“嫂嫂”。

魏琛记得他畏寒,入冬前便会早早备好充足的炭火;记得他口味清淡,不喜油腻,每次从县学回来,若有闲钱,总会买上几块他喜欢的清淡糕点;记得他夜里偶尔会因噩梦惊醒,魏琛便养成了浅眠的习惯,稍有动静便会起身查看。

这些他都记得,早已在心中把魏琛当作自己最亲的亲人。

可……亲人之间也应该有来有回,自己却只能做到勉强不让魏琛多费心力,真是不公平呢。

林清晏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晚风拂过初绽的嫩蕊,带着不自知的柔软重量。

他微微偏过头,无神的眼睛下意识地“望”向窗外——尽管那里于他而言只有永恒的、浓稠的黑暗。

昏黄的光线为他侧脸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边。几缕墨色的发丝顺着他低头的动作滑落,柔软地贴在他光洁的额角和微微泛着莹润光泽的颊边。他也才十七岁,尚未褪-去的稚嫩勾勒出唇边柔软的弧度,在烛光下显出一种琉璃般的易碎感。

**

魏琛垂下眼帘,修长的指尖在泛黄的书页上轻轻摩挲,那粗糙的纸张触感却无法将他的思绪拉回圣贤书里。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看似平静的躯壳下,藏着怎样龌-龊又灼热的秘密。

就在他书箧的底层,用《礼记》封皮仔细包裹着的,是林清晏一件半旧的月白里衣。

那是半年前一个燥热的夜,他被荒唐春-梦惊醒,汗湿重衫后,如同被鬼魅驱使,从林清晏晾晒的衣物中偷来的。

布料早已被揉-搓得失了原本的柔软,沾染了他无数个深夜难以启齿的躁动与抚慰。圣贤书卷成了最龌-龊之物的庇护所,这认知让他时时有焚身之痛,却又在每一次罪恶的沉溺中,获得扭曲的安宁。

……若是能吻一吻他的眼睛,断不会如此口渴。

“啪嗒——”

一声清脆的、玉石滚落的声音突兀地从里间传来,紧接着,是林清晏带着一丝惊惶的、压抑的低呼。

作者才疏学浅,完全是XP之作,请大家心平气和,祝各位发大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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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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