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晨参加的第一届展会顺利地结束，接下来就是加班加点的做报价，核价，打样。她的笔记本密密麻麻，她很快筛选出了优质的客户第一波就发了报价过去，剩余的普通客户她也一一邮件电话联系。
办公室迎来展会回来后第一周的加班高峰之后，很快也趋于平静。
杭城的秋天短暂，等展会的报价全部发完，陆晨和林梦还有几个留在杭城的校友趁着周末去了附近的湖城享受了一番银杏美景。
还来不及多穿几次温暖的毛衣一眨眼就入了冬，下了雪。陆晨怕冷，早早地将羽绒服穿身上，宿舍的四件套也焕然一新。在和各个部门的人渐渐熟络之后，陆晨和柜子部、墙挂部那边的同事打过招呼从样品室拿了一些实木的柜子和小巧的墙挂，装饰一番，宿舍倒也显得温馨雅致。
年末，各个部门都在赶各类报表，财务部、采购部、人事部都忙，业务部也是。虽然十二月底大部分客户都在享受圣诞节以及元旦假期，居安照例在这期间会有一次年终大会在九楼会议室展开，盛总也就是大老板会亲自参加，各部门经理级别均需出席。
年末大会意义非常，一是回顾今年的营收状况，二是人事调整和明年的策略安排，三是涉及各类人员年底的薪酬发放。
文员玲玲早已准备好了今年的业绩报表放在了秦朗的桌子上，杂货部今年的业绩了不得，去年接单三百万美金，今年接单达到了五百八十万美金，史无前例，部分得得益于最终Henry拿下了K store客户，第一笔订单砸进来就有五十多万美金。这样体量的订单也许在家具部是个常态，但是对于杂货部，算是历史性突破以及质的飞跃。
原先杂货部都是Jessica领头，这次则变成了Henry，两人差得不算多，总共占据了三百万美金，往后是Linda，Albert和Simon三人也有两百三十五万美金的业绩，再往后是陆晨，新人乍到，只参与了一次展会，就取得了二十五万美金的业绩，垫底的是Bonnie,她今年只有二十万美金的业绩。
陆晨自知自己的首份成绩单并不算亮眼，她积极联系展会接触到的客户争取多一些突破。
这天上午八点过五十，秦朗才出现在办公室，Albert忙迎接上去说道：“老大，赶紧的，等你好久了，上九楼开会，今天大老板开会。”
秦朗点头示意，回去办公室拿了报表。
Simon则夸张地拉住秦朗的手臂，说道：“老大，帮我们多争取点奖金，还有旅游。”
Albert一边拉着秦朗按电梯，一边加码：“老大，一定要为我们多争取点利益。”
秦朗就这样被两人架着进了电梯去九楼开会。
陆晨看着这一幕，不太明白，问道：“我们不是底薪加提成么？”
Jessica解释：“年终会议，各部门经理可以向大老板申请今年年底的部门奖金。”
原来如此。争取的越多，福利越高。
Linda一边修眉一边补充，“你不知道，之前桌子部经理给他们头号业务争取了一辆奔驰车。”
陆晨诧异，“谁啊，做了多少业绩？”
Bonnie小声地说道：“朱莉莉，英文名Lily, 最高峰那一年，她一个人做了两千五百万美金，李经理光是助理就给她配了三个，可不得供着。”
天呐！这是何等的业绩！
陆晨无不羡慕，“那她一年得赚多少钱啊？人才必须留住，配奔驰车也说得过去。”
Linda停下刮眉的手，“这里面门门道道，旁人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就比如今年上半年，按照去年的业绩我们部门只能国内旅游，谁都知道杂货部业绩垫底，结果老大就给我们申请了和其他部门一样塞岛旅游。你说神奇不神奇？”
是挺神奇的，陆晨和Bonnie相视一笑。
九点缺五分钟，会议室的人员全部正襟危坐，所有人都默契地将手机设置成了静音模式，报表文件工整地放在桌面上，亦不敢与周边的同事大声交谈。
盛梓华和助理推门而进的时候，整个会议室静谧地连地上掉一个棉花都能听见。
盛梓华，二三十年，商场浮浮沉沉，经历过功亏一篑也经历过破釜沉舟，经历过回天无力也经历过力挽狂澜，经历过背信弃义也经历过一诺千金，每一次披荆斩棘都是一次凤凰涅盘。
他的第一桶金，有对手说是幸运，说是老天掉了钱袋刚好砸到了他头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条路走宽了，是因为他此前想方设法走了无数条窄路。
如今，居安家居已然是一座庞大的家具王国。波澜岁月赋予了这位掌舵人如今沉稳威严，不怒自威的气质。这种气质并非与生俱来，一眉一目，都是在岁月中经历尔虞我诈又满腔至情至性，理性与感性矛盾揉捻，这份沉淀是在利益与情感中无数次交错的缩影和凝练。
他抬头看了秦朗的位置一眼，秦朗手指三百六十度转着签字笔，不停转圈圈，很稳很灵活。
盛梓华翻开了助理早已准备好的报表，开门见山，“开始吧，各经理先谈谈自己部门今年的业绩。”
家具部几大王牌部门各有千秋，但也不全总是拔得头筹而无瑕疵。几个部门经理分别简述了今年的业绩，也同时汇报了目前部门内部存在的一些问题，例如客户的败账坏账，索赔案，设计被仿，几个大订单的理赔进度等种种issue。
盛梓华听着他们的汇报，他喜怒不形于色，忧虑与赞许都是轻微的眉目显现。
等柜子部赵经理汇报完之后，盛梓华问道：“Casa那边二十三个柜拖欠半年，四十五万美金，现在什么进度？”
赵经理立刻回复：“出货九十天之后，客户邮件不回复，几个社交软件均已读不回，已经邮件申明会走理赔手续。三个月前就已经向信保那边报案，提单，箱单，报关单，回签合同，手续齐全，都已经提交。现在信保那边的律师在联系客户，据说客户也避而不见。信保那边还在派遣律师周旋，理赔顺利地话，大概率可以得到90%的赔付。同时，我这边也在同客户沟通，为了客户信誉着想，可以给客户打九折来分担目前的经济危机。毕竟，客户合作快十年了，现在就是硬办法软方法两手抓。”
盛梓华点了点头，“合作再久的客户，也不要掉以轻心，保险手续，每一笔订单，无论有无定金，约定出货多少天付货款，都要在出货后投保，这点保险费不要省。”
赵经理连忙点头，“是的，是的，一直谨记。”
盛梓华环顾会上一圈人员，说道：“其他部门也是。”
“好的，收到。”众经理异口同声，秦朗除外，他手上转笔的姿势换了个模样，之前是食指和中指上下转，现在是五指轮流花式转，雕花似的。
轮到墙挂部陈经理汇报完业绩的时候，盛梓华又询问起了最近墙挂部一桩索赔案，一件墙挂从墙上掉落，对方索赔整批货物三十多万美金，双方已经周旋两月，毫无进展。
墙挂部陈经理咬着牙齿吸了一口气说道：“盛总，我们已经提出接受客户这批货全检，由我司承担人工费和质检费，客户不同意。我们第二个方案是希望客户退回这批货，虽然海运费及相应的操作费会消耗几万美金，但是客户仍旧不同意，坚持要销毁这批货，除了全额赔偿同时收取销毁费5美金一件。沟通协商仍旧没有结果，客户那边咬得很死。目前，我这边打算等元旦后带领律师飞过去面对面协商。”
盛梓华叹了口气，遥想起往事，“Robert我之前打过交道，作风刚硬，说一不二，曾经一个供应商因为他一个案子破了产，听说现在是换了个公司名字还在做进出口，也是元气大伤。凡事和他合作的供应商，都要交一笔学费。这次你们也是遇到硬茬，飞过去处理看看，有进展随时和我汇报。另外，既然过去了，也抽一些时间去拜访一下其他州的老客户，带点礼品过去，茶叶，丝巾，瓷器，团扇都可以，差旅费尽管去批，不会为难你们，在国外吃住好一点，注意安全。”
陈经理内心缓了一口气，此前就怕开会提起这事，这件索赔案半吊子很久了，部门最近也为这件事开了大小会议想了无数对策始终乌龟爬步，好在盛总还算体谅，并无特意为难。
“好的，收到这些信息，会将事情处理好。”
待几个大部门经理汇报完毕，盛梓华看了眼秦朗，问道：“杂货部呢？也谈一下今年的业绩，明年的目标。”
秦朗终于停下来转笔的手，抽出报表看了看，言简意赅地说道：“今年还行，去年三百万美金，今年做到五百八十万美金了。”
盛梓华笑了笑，眉眼舒展放松，肯定地鼓励：“非常不错，快要翻一倍了。三年前，杂货部还只有一百万美金的出口额。明年目标多少？”
秦朗最烦他爸问他，你的目标多少？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七百万美金吧。”
这着实是个保险的目标。
盛梓华对于这个儿子，是真的宠爱，虽然成长中缺失了陪伴，也放任他大学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专业。但作为一个父亲，他懂自己儿子的聪慧与坚持，也看到儿子隐藏在内部的坚韧和柔软。
儿子大学时，为了改善他这个专业的作业环境，他前前后后让助理捐了不少款过去。只不过他儿子目前，并没有把心思放在发展外贸出口事业上，也许是过早地把他栓在了身边，也许该放他去博一搏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可是这么大的家业，只有一个独生子，放他出去，他舍不得，只希望他能够懂得自己的良苦用心。
企业做大了，旗下几千名员工，很多事，很多安排，已经身不由己了。
盛梓华鼓励：“一千万美金的目标都不定一个？”
秦朗反问：“定了就能完成？”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灯具部钱经理的腮帮瞬间涨大一倍，如鲠在喉，真敢讲啊，这小子。
“听说你们部门这次接进了K Store, 这样体量的客户，明年有两笔返单开进来，你这一千万美金的目标可不难。”
秦朗当然知道自己老爸说得有道理，可他不想背负业绩上的目标或者是压力。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外贸这个环境，哪怕他呆了两年半，他仍旧觉得不稳定，不安全，充满着未知与变数。今天这个客户可以和你称兄道弟，明天就可以为了利益与你对簿公堂。
不像植物与土壤，植物是最诚实的，土壤不会背叛植物。
“开进来再说吧。”虽然公司有几位大客户一直维持友好合作至今，K Store也被寄予厚望，但是秦朗并没有为他明年的业绩做太多的憧憬。
盛梓华话里有话，“行，未来终将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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