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紧紧贴住墙壁,何秋不时的撇过脸去观察墙上有没有虫子。
门被打开,不出何秋所料,开门的确实是一个小男生,个子比何亮高了……
何秋眼睛紧盯着男生,呼吸一滞,不由自主的更加贴近墙面,有一绺头发顺着额头掉在嘴边,鼻尖很痒。
快受不了了。
男生依然没有走,也没迈动步伐,何秋耐心快要耗尽,心里暗骂男生傻,光站那有什么用?
等人自己出来吗?
“……”
等我出来?!!!何秋微愣,发丝又是一动,这下更痒了。
“阿嚏——”何秋一口气打了出来。
再次抬头,急忙捂住口鼻。
男生已经明晃晃的站在他面前,一个手电筒光线打在地上,使何秋能清晰的看见男生脚上的鞋,有些破旧,鞋带末端已经要散开了。
但胜在干净。
给何秋的感觉和奶奶好像。
一样的没钱买新鞋新衣服,但很爱干净,有一丝灰尘就要擦走。
何秋能感觉到男生一直在看他,这目光如同毒蛇一般缠绕在何秋脖子上和心上,很奇怪的,何秋竟然生出几分懊恼和尴尬。
早知道就不答应何亮了……
整整二十秒过去,男生才转动手电筒照在何秋衣服上,如泉水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女生?”
何秋猛然抬起头,自己明明是个男生,却被人误解成女生,他接受不了,狠狠推了男生一把,气急败坏中,自然也没听见男生的一声闷哼。
“我才不是女生,你睁眼说瞎话!”何秋上前一步说。
男生快速站定,拿起手电虚晃了下,刺眼的光芒从他衣服上到了脸上。
停了有两三秒,亮的何秋睁不开眼睛,身子气的发抖,可男生比他高出一个头,自己才到他肩膀处。
10岁的何秋,最讨厌被人当成女生。
何秋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更加白,大片玉石般的白上还有些黛色细细的青筋,一呼一吸中,漂亮夺目,漆黑柔顺的头发滑到了肩膀上。
再漂亮,也不是女生。
男生反应过来,拧起眉心,表情说不上是厌恶还是可惜,只道:“你的同伙是谁?”
这句话给何秋以无形的压迫感。
“……不是我扔的,我只是路过!”话毕,何秋慌忙的往左走了几步,绕过男生,当前形势对他不利。
男生这么高的个子,身后还有好几个大人,而且何亮也不在这,再去算被男生说成女生的账,到最后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拐弯的时候,何秋回头看了一眼,男生还站在门外,手里攥着厚重的手电筒,头都没转动一下,从里到外透着一股……憨气,何秋当时因为他那一句话而生出的几分害怕像是错觉。
诺大的村庄随着夜色的深入,也更加安静。
何秋小心翼翼推开院里的大门,保证没发出清脆的开门声,侧着身子进入,一棵桂花树映入眼帘,放在台上的电视黑黑的。
奶奶现在已经睡下。
何秋没有开灯,摸黑洗了个澡,身体凉爽,躺在凉席上也不觉得热。
靠近桌子的窗户掩着,老旧模糊的玻璃上看不见一丝光的踪迹。
第二天早上,村长家不出意外的被何艳的男人闹得鸡犬不宁,不多时,何艳的母亲方红也参与进去。
小沟坝各家各户建的很近,但也有像何秋家建的远些,几百米之内都没有邻居。
离村长家远是远,但凭那男人的大嗓门,何秋在院子里吃个早饭都能听见,一字一句的,在脑中连成一段话。
和昨天晚上不堪入耳的话语不同,今天早上他在村长面前倒没那么多脏字。
何秋家的大门敞开着,外面一个年岁很大的树上一群小青鸟刹那间变成黑色的子弹飞入天际,树枝上几片大叶子颤了颤,何秋扔掉手上剩下的石子,转个弯去村长家了。
何秋躲在墙角处听了几分钟就觉得索然无味,手掌拍了下膝盖上蹭住的灰,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望一下那个男生。
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
刚来村里的男生女生,何秋都会去打探一下,如果以后何亮问起,他也能说的出来。
昨天晚上光线不好,何秋没有看清楚男生的相貌,只知道他脚上穿的小白鞋和比何亮高出足足十几厘米的个子。
何秋下了一段陡坡,这坡两边杂草丛生,何秋走的小心,怕遇见蛇。
何艳家相比村长家,安静了些,不过也是,何艳性格内向,在她身上绝对不可能出现大吵大闹,昨晚这家就那个男生和何艳没有出声。
今天早上家里就只有何艳和那个男生,寂静一些很正常。
何秋做贼心虚的推开铁门,从门缝中能窥见一些花草,芳香顺着门缝溢出来,浓烈扑鼻。
院子里没有人。
下一秒门彻底被打开。
何秋一只脚刚伸进门槛里,忽然,一道清明的声音从院内里的角落闯入何秋耳中。
“是你,昨晚的那个……男生”
……
这可把何秋吓了一跳,一边想着要关门,一边又要让脚出来,脑子身子都忙不过来。
“砰”的一个声响,何秋的脑门没有一点阻挡的撞上铁门。
刺骨的疼痛延至心脏,用手指轻摸一下都疼。
何秋脸部都不敢作生气的表情,因为会扯到额头上的包。
这个男生八成是和他的霉星吧,两次遇到他两次都没好事,太烦了!
何秋俨然已经忘了这两次都是他自己先去找人的。
几丛红色的花开的正艳,一人在院子里,一人在院子外,都无心欣赏。
男生吓到何秋了,他本人却还是一副呆鹅似的,站在那里,不说一句话,干净如玉的面孔上出现一抹不应该出现的怔忡,他换衣服了,和昨晚穿的不同,短袖是绿色的,和铁门上的颜色一样,站着那,就是一道门。
“你叫什么名字?”何秋刻意放粗嗓音问,捏了捏拳头。
男生一只脚轻轻松松跨过门槛,身高的绝对压制让何秋又后退一步。
近些看,何秋不得不承认男生有着一副好皮囊,男生皮肤是如温玉般的白,脸型圆润,眉毛如出鞘的利剑,鼻子挺直,他的眼神清冷坚韧,搭配着绿色的短袖,有些说不出的韵味。
男生轻哂,敛起唇角道:“李常为”
“哪个常哪个为?”何秋知道李怎么写怎么读,也要知道后两个字怎么写。
等要到男生名字……
李常为黑黑的瞳孔看着他,几分不解:“你为什么问我的名字?”
何秋气势恢宏道:“我要让亮哥打你,你看看,我额头上的包,就是你撞出来的!”
静了几秒。
李常为从地上捡起一根小木棍,在门前的薄薄的沙子上一笔一划写下“李——常——为”
写的流畅,没有停顿。
三个大字旁边,还有一张早时画的简笔画,身穿宽大服装的女生头上戴着小皇冠,只用了寥寥几笔。
不是皇冠太小,而是女生的头实在是太大了,和电视上播的大头儿子一样。
何秋低声念出李常为的名,记下了,心中觉得李常为真是个傻子,白长这么一副皮囊了,自己已经说要让亮哥打他了,他还把名字告诉他。
莫不是不把何亮这一号人物放在心上,那以后就有他好受的了。
这就不提醒他了,谁叫他躲在门后吓自己呢!
何秋闪了闪明亮的眸子,举手把额前的发丝拨开说:“看在你乖乖把名字说出来的份上,我就不让亮哥来了,不过,我额头上的包,你要负责”
“为什么?”李常为并不买账,平静的问。
问题怎么这么多呢?
“什么为什么……如果不是你故意吓我,好好的,我能撞上铁门吗?”何秋很有理。
原本白白的额头上出现了个突兀的红包,李常为视线上移,黑白分明的眼睛一顿道:“跟我来”
说完,男生也不再等他回应,直接进入院内。
何秋停了几秒,跟在他身后,想看看他想干什么。
这院子比何秋家的要大一些,不仅有一棵大树,还有好几丛花草,树冠茂盛,底下是大片的阴影。
院的左右两侧有四间房子,李常为推开其中一扇门,没有把门关上。
台阶打扫的很干净,门板上还贴着去年新年时贴的对联,墙壁底端与地面的连接处有几棵顽强的小草。
何艳应该在屋内休息吧,他和李常为聊了半天也没见人。
小沟坝的住宅都修建的一样,都是二进院落,一进为门屋,二进为厅堂,当然还有三进的,越是有钱庭院修的越多。
古人有诗云:“庭院深深深几许”,庭院越深,越不得窥其堂奥。
小沟坝这样的穷山僻壤,只有村长家和何艳家修了三进的。
四面围墙围在一起,上面透亮的空间就是天井,一下起雨,雨水从天井入院,似透明的珠帘,敲击在屋顶的瓦片上,院落像是变成了一口井,承接着水流。
李常为的房间稍偏阴凉,一踏进去何秋的骨缝都侵了凉意,这在夏日中很是快活,比几个风扇吹着都舒服几倍。
何艳这家也算是村里的大户人家,她为人又过于善良,给李常为分到这个房间何秋没有感觉到多奇怪。
李常为在门旁的红色抽屉里拉开一个柜子,里面放了几个瓶瓶罐罐,还有些白色的布条。
他拿出一个小罐的玻璃瓶,顺手把抽屉关上。
“这是什么?”何秋弯腰,头凑到跟前看。
李常为觑了他一眼,说:“你先坐到凳子上,这是药酒,能消你额头上撞出来的红包,我给你抹一下,就好了”
何秋半信半疑,他听说过这种东西,但还是第一次见。李常为的种种迹象表明好像并不讨厌自己。
昨晚李常为出来之后看见何秋一个人鬼鬼祟祟的躲在墙后,他不打他也不骂他,也没有把他供出来,今天何秋头上撞出一个包,李常为竟然拿药酒给自己涂抹,还把名字写出来。
这李常为莫不是想当自己跟班?何秋当何亮跟班之前也是这样。
何秋暗自思索着,虽然他今年才10岁,但不代表他心智只有10岁。
……
额头上冰冰凉凉的,李常为手掌揉压的很缓慢,黝黑的瞳孔扫刮着何秋偏长的头发和瘦弱的肩膀,几缕头发附在后颈上,剩下的头发垂散在肩膀上。
一偏头,李常为看见了何秋后颈上的一个细小红艳艳的点。
这眼神,如同在打量一个漂亮华丽,但没什么用处的瓷器,瓷器有时候会因为自己的不小心或者客人而偏移了地方,但你总不可能去打它,对它生气,而是唾弃自己的粗心,然后小心而又郑重的托起摆在原来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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