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按着既有的方向发展。
屋内,女人似乎在生气,侧对着陈匪照弯腰用力擦桌子,“辛苦做了一桌子菜居然不吃,瘦的跟木箸一样还嫌自己胖。”
她直起身,将手中的布一丢,“我看你今晚会不会出来吃宵夜!”
面朝屋内,像是在对谁说话。
陈匪照站在外面,走不进去,往后看去——不知何时,谢恒的马车停在了门外。
这是他的视角?娘亲在和当年的陈匪照说话吗,她们在吵架,因为娘亲做了饭,她却不肯吃?
陈匪照把眼一垂,确实,她经常因吃饭这事和对方吵嘴。
不过能看到娘亲已经很好了。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跌到她手背上,成了一壶酒。
陈匪照捏着那酒瓶不动,想多看几眼娘亲,这时,却听到了谢恒渺茫的声音,“走吧。”
不远处的马车轱辘转起,陈匪照心里一跳,直觉自己该追上去。可她娘.....
踯躅在原地,手里的酒瓶子像有千斤般压得她肩膀塌下,这是在逼她离开。但陈匪照不想动,亲人就在眼前,为何要走?
她松开手,啪!一声酒瓶落地。
碎了吗,酒洒了吗?
她没低头去看,直直望着娘亲那边,直至对方又一次在她面前消失。
这到底是场梦......
不知过去多久,月上柳梢头,有人提着个木盒来到她身旁。
“陈匪照。”
她便也在泪眼婆娑中抬头,见到谢恒。
“子陵?”
竟是说出这两个字。谢恒心里一滞,轻声问,“你还好吗?”
说了陈匪照先前说过的话。
她坦诚地摇头,过了许久才哑声道,“你怎会过来?你.....已经清醒过来了吗?”
“嗯,先前在竹林我误入幻境,以为你....不在了,才会失了神。”
他强忍着不将她揽入怀中,压住心里的疯狂——这是第二回,他误以为陈匪照死了。之前他失去记忆,所有悲痛都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勉强熬过去。但这次,他好容易将她找回,却亲眼见到她自尽身亡。
“陈匪照。”
谢恒脸色阴郁,好像想将她吃进肚子里,尝到她的血肉。
但天杀的,这不是个发泄的好时机,于是只能压住心里的躁动,轻声问,“我们回去吗?”
“嗯,”她艰难地转身,和他走出屋子。
月华如练,两人在广阔天地间,四下无人。
谢恒拿起手中木盒,“当年我去平岭找你,想着参州正月十五那日你没能吃一碗浮元子,便亲手做了碗,给你送过去。”
“这是何时的事?当时我们....我们已经....”
陈匪照想说相爱,但说不出口。
谢恒好像也能明白,于是身上也有了酒味,缠在二人之间。
他道,“我先去你家找你,没看到人后去了你娘住的地方,在外面听到你们争吵,知道你并不想在晚上吃东西。”
“于是你走了?”
谢恒点头。
陈匪照问,“不能放在门口吗,你好容易做出来,又从南阳赶到平岭......”
“当时没想那么多,也只不过是一碗浮元子。”
既如此,怎会成了一场梦?
梦中所经历的,都是执念,是不能忘怀、极特别的事吧.....
陈匪照低头将木盒打开——从南阳坐车过来,即便快马加鞭也要一个时辰,这浮元子都坨了。
她把碗拿起来,端在手里,吃了进去。
头一回在梦中吃东西,谢恒说,“已经冷了。”
“不要紧。”
她咬开一个浮元子,表皮是碧色的,里面却是红豆沙,很特别,这会儿在夜间看不太清楚,如果是白日,刚做出来那会应该晶莹剔透,卖相很好。
“你真是很会做饭,”她低声道。
谢恒浅笑。
“表皮是用什么做的?”
“莲叶,我在面粉里加了捣碎了的莲叶汁,本来担心会苦,所以多加了糖,后来尝了才发现莲叶只是清香,往红豆里加多了糖后,浮元子反而会太甜,你不喜欢。”
“这碗倒还好,你是重新做了吗?”
“嗯。”
一碗浮元子吃完,陈匪照将汤碗放回木盒,紧接着,那盒子便成了一盏残灯。
“还真是如此,”二人没太大惊讶,先前便觉得这浮元子会有什么蹊跷之处。
陈匪照想,这场梦,许是在弥补他们二人心里的遗憾。
“我们该回去了,”谢恒道。
“要怎么做?”她轻声问着,身上掉下一个物件——居然是那姻缘符。
四角黄纸,红字勾画,她鲜少仔细去看,但这次将它展开,发现纸上那个像一口鼎般的符号最下方,有着两个生辰八字。
已已癸未丁酉丁亥;癸酉丙辰壬辰庚辰。
“这是....”
“我们的生辰八字。”谢恒道,“左边那个是我的,右边那个是你的。”
“你怎么知晓?”
“昏礼是我一手操办的,我问了你娘你的生辰八字,并将它交给傧相和我爹娘。”
“哦....”她呆呆地应了声,“你娘她....”
“嗯?”
“我不知道你娘还做过那样的事,是真的吗?”
“是。”
“先前怎么不和我说?”
“不是什么....”谢恒想说不是什么大事,但止住了,他低头看着陈匪照,想让她心疼,道,“当时觉得这些事说出来,会让你觉得我很可怜,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软弱的人,任人鱼肉。”
而后一顿,“我爹娘感情很差,他们两人,就像是嫖客和娼妓。”
陈匪照听得皱眉,“在谢家那会儿我们确实和他们不怎么来往....只在家宴上见面。”
“或许是因为他们,因为那些事,又是在那样的大家族里,我从小不愿与人亲近,不喜女色,不想成家,”但之后做了关于佛祖的那场怪梦,在平兰寺见到了陈匪照。
今日在现世里,当谢恒再次站在庙里,面对着那尊佛像,他是想过他们的相遇,会不会是对他的一个惩罚。
他滥杀无辜,害了许多人的性命,而佛祖便是要让陈匪照出现,要他生出软肋,求而不得。
情爱也是一种劫难吗,谢恒不信佛,不愿参透。
故而那个念头也只是一瞬间。当他走出大殿,离开佛堂,便再没想过。
他从头到尾都觉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他和她是良缘,成亲于他们而言是件喜事。
陈匪照将姻缘符折成一半,“你说它会不会和这盏灯有关联?”
谢恒接过,思考半晌,“你信我吗?”
“怎会不信。”
“如果我说我的私心,是想让你留在这里,而不是回到现世,你会愿意吗?”
他说,“我好像是一个在江上拉着一条船的人,船很重,麻绳在我肩上留下红痕,刮损我的皮肉,但我宁可流血,身体浸在水里,也要拉着它往前走。”
“去哪?”她问。
“走完这辈子。”
他说完这话,将姻缘符丢进那盏灯里。
青色的火往上窜起,吞噬那张符纸,虚空中二人的八字似乎浮了起来。
只一瞬,两人消失不见。
酒入肠中,都是惆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3章 第 53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