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内,一身穿青灰色的墩胖管家将身材高挑的男子引入府内,正堂内落座着一人。
那人穿着华服,华服上绣着暗纹,他面容冷峻,五官如刀刻般深邃,两鬓微白,手上拿着茶杯,细细品着茶。
“大人!”站着的人先开口说话,随之被对面之人请落座其对面,那人缓缓开口道:“近来可有察觉市上有何不妥?”
“新历法一经颁布,各大家商户皆有所行动,但目前这些都只能看到他们为维护自家生意所做的变革,过些时日一些按耐不住的想必会露出马脚。”男子一通汇报道,手并未接触茶具等物品,只待对面的“大人”说话。
对面的裴廉无言,轻抿茶,片刻声落:“这样怕是让他们钻空子。曜之,你吩咐下去各处务必落实好,逼紧些,网不着急收。”
话毕,杯中已无茶水,对面的杨曜之见状忙抬起手,手指捏着茶壶的耳柄,倾倒,茶汤坠入茶杯,声音在这空间内却显得沉闷。
细致吩咐过后,杨曜之起身离开,正巧对面走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身穿棉纱长裙,眼眸生得圆润,肤若凝脂,见杨曜之两人互相行礼致意。
她看着屋内品茶的裴廉,欣喜喊道:“爹!”接着是一番吹捧,却被裴廉戳穿。
“斓儿可是又闯祸了?”老父亲的戳心窝话让裴斓无地自容,平日里自己虽没少给他们添麻烦,可都是有原因的,其后便是义兄替自己出气,虽说她是有些刁蛮可也不至于这般献殷勤便是闯祸,遂忙否认:“怎么会!爹爹你怎可这般疑我,义兄跟我认识了三年了都不会这般疑我,爹爹可是与我相识十六年了,怎还会……”
她一番诉苦肠,惹得老父亲愁得直扶额,忙阻道:“好,是为父错怪你了,且说吧,又有何所求?”他装作无奈看着案上的茶杯,等待着裴斓的话音。
“爹爹,盛京三日后将大办游行街会,听闻届时各类玩的,新奇玩意只有想不到没有不能得到……”她复述着不知经多少人传过的话,双眸满是愉悦期待。
裴廉怎会不知,这可是他的好义子杨曜之在他准予下特地设下此局,街巷百姓沉浸在喜悦中,一些急着甩掉上头要查的货物,他们有的是办法,那晚便是极佳的时机。
柴房,窗户极高,极小一束光透过糊着窗户纸的窗,打在乌亮的发丝上,发丝被镀上一薄层浅黄色。
睫毛微微颤动,她睁开双眸,眼中黯淡,只觉双手发酸,抬起手,赫然看见手腕上被绳子勒出的深浅不一的红痕。
她用手掌撑着站起身,双腿发麻,遂一瘸一瘸挪着步子走到门前,看见门外无人,往内一拉,却发现门被从外边上了锁。
又抬起头看着窗户的高度,移动案几,将能垒高的一麻袋东西堆放好,又试探着其稳固性,尝试一番,手掌撑着墙面,慢慢站在上面,抬起手,刚好碰到窗户,她将窗户推开,大口呼吸着。
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手心冰凉,颤抖不止,气喘吁吁,胸口似乎有重物压迫般沉重。
突然门外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她不紧不慢爬了下赖,靠在干草堆的墙旁,一言不发,恢复如常的脸色,似乎方才之人并非是她。
门锁咔一声被打开,门被从外边推开,强烈的阳光映入张桢的眼中,引得她的眼睛刺痛,忙抬起勒的发红又麻的手臂遮住眼眸,只能看到前面一人径直走向她,随即向身旁两人使着眼色。
那两人会意,俯下身子,将手伸了过来,挽住张桢的手臂,将她搀扶出去,直往一处走。
她听见身后一面带胡络腮的男子,一身膘肥,满嘴是在认错:“却是我会错梁姑之意,但绝无饿了小娘子的份,望梁姑还给口饭吃!”
身旁的“梁姑”没有正视他,勾起嘴角,笑着说道:“既然如此,便扣半月的月钱,还是老规矩,办事办的好,加钱,坏了事,打包袱走人,今后便不再多说。”
那汉子忙应下是,待那人走后,急得直跺脚,腹诽道:“要不是老子近来手头紧,会低头顺眉给你这个老姑婆做事。若非你那般愤恨地吩咐,我又怎会将她绑扔到此处……”气愤地无处发泄,只好猛地一锤墙壁。
半晌,屋内摆满佳肴还有酒水置于桌上,张桢被换上绛紫色衣裙,着实与她往常风格迥异,可此刻念的应当是饱腹,她极力压制食欲,可转念一想,彼时并无人监视着她,食何物,食多少,遂狼吞虎咽。
彼时的她全然不顾何人走入房内,只顾着将食物吞入腹中,填满,将酒灌入喉头,刺激麻痹的神经。
迎面走来的“梁姑”见此番饿死鬼模样,侧目而视身旁的大汉,大汉忸怩着扯着笑挠头,试图蒙混过去。
张桢一手勾住酒壶的耳柄,一手托住底座,随之壶内的酒撞在玉瓷白的酒杯上,发出清脆声响,她将这一杯推到对面,无言。
见对面似乎愣住,她漫漫道:“没下毒。”
这叫对面不知她所言为疑问亦或是肯定,倒显得荒谬,纷纷面面相觑。
“梁姑”心里嘀咕道:“这倒还是如昔日那般,良心……”举起酒杯一饮而下。
半晌过后,她不耐烦撂下一句话:“即刻出发。”待走出门后,又添了句,“磨磨唧唧。”
一行人来到一处偏僻的庭院,大门紧闭,走在前头的人按规律三下两根手指发出的咚咚响,再用整只手的手掌拍在门上两下,随即门内木条被抽出,咯吱声响起,门开。
门内出现青瓷色的婆子,她见着“梁姑”忙摆出招呼进去的手势,还探头张望着周围,见生面孔,直直打量着,面容姣好,容颜娇艳,唇如点,身姿曼妙,只见她紧紧跟在“梁姑”身后,便不再做声,转而笑脸相迎。
跨过如月的洞门,屋内传出嘈杂乐器声,花香四溢,风中混着特制香料味。
突然,屋内另一个黄衫婆子死死架住一位叫嚷着的女子,两人发丝凌乱,面上的脂膏蹭得衣袖上、面庞上皆是,可奈何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婆子一个转手便将女子制服。
“兰柒!你这蛮娘子,日日撒泼,看我不让你长个教训!”青瓷衫婆子说着在地上找寻枝条。
兰柒斜睨人群,目光扫到另一位清丽脱俗的面庞上,而却见其衣裙与其整体极为不符,可并未压制身上典雅之色。
兰柒叫人拖走,顿时门砰紧闭,一顿鸡飞狗跳过后,青瓷衫婆子气喘吁吁跑出,发丝凌乱。
阁楼上,“梁姑”看着楼下女子,俯身说道:“姑娘如此淡定,竟不怕落得如她们一般?”她挑眉漫漫道。
张桢见她有意引自己于此并主动挑起此话,不禁扬眉轻笑道:“姐姐这是话里有话,小女哪敢接这话头,生怕给坑卖个自个咧!”
张桢分明觉着这人看着面熟,却记不起详情,再细看,她也不过大自个一轮,还不止与婆子称论,可并不知对方打的何注意,眼下保命也莫要削了自个的锐气,便不好让虎口攀咬住。
“姑娘,我倒是几番想邀一同饮酒,奈何近来多见姑娘病中,便不好叨扰。”她话里皆是诚恳,来回渡步,又回到她跟前,不急不慢道:“可,邵郎君似乎倒是不太赞同我的想法,这不这屋内这几人口弄来,好生让我这谋事未深的老姐姐发难咧。”
她说着用手拂了拂衣袖,衣褶被顺平,她轻抬眸子,紧紧盯着跟前的张桢,却见她眸中闪过少许怔愣,随即挑趣道:“看来未过门的准新妇倒也不能知悉准夫君的意思,老姐姐也是让姑娘为难了。”她侧身眼神示意身旁黄衫婆子侧耳。
婆子听后,先是一脸困惑,随即对上她肯定的神色,忙应下:“好、好,我这就去备好。”行色匆匆离开。
张桢眼见自己从马车摔下被人扛走后已过了将近两日,五日后便是婚期,她坚定地想着必须赶回去。
“姐姐若无他事,我也该回去了,倒是让爹娘忧心了。”说罢,便听见“梁姑”轻蔑一笑,随即便驳了她的提议:“莫要这般急不可耐,想来今晚你在哪都是一样的。”
张桢无奈只得待于此赏花看美人,却也注意到一角落内一双如刀锋般的眸子狠狠剜了一眼她,她注意到是方才同婆子武论一番的兰柒,因方才知悉邵彧所为,她慌忙躲过她投来的狠毒目光。
暮色西垂,夜色如墨。
张桢从园中折返,跨过月洞门,正欲推门而入,却叫人以簪子抵住喉头,生生戳出一个窝,她狠狠屏住呼吸,胸口的起伏随之变缓,忙说道:“兰柒娘子?”
“你知是我又能如何,今日要么大家一起出去,要么一起葬身火海!”
她激动地又将簪子上的力道加了两分,推着张桢往北边一间空屋内走去,将自己手上缠绕着的麻绳一圈又一圈绕在张桢手上、脚裸上。
姑娘们均住在南边,现下怕是难以觉察,可眼见着屋内果真堆满了木材与荒废的帘子,怕是油灯的火焰一碰,她也将再次身置险境。
她正欲喊叫,却还是被用废布上扯下一张有灰尘附在其上的一角步堵住嘴,还是能发出囫囵声。
张桢注意到兰柒将她捆起来的绑法恰好是捆菜的手法,外加了死结,她将手往一旁的桌腿上来回摩挲,手腕使劲往外撑,便松了几分。
随即,又见兰柒用同样的手法将“梁姑”架住,她哽咽道:“今日便让你这视女子命运如钱帛,罔顾道义的老牙婆,好生吃一番教训。”她用相同的方式绑住“梁姑”,便取来油灯。
她那红唇上扬,双眸紧盯着那跃动着的油灯火焰,迈着轻盈的步子,行至四周,一碰,杂物缓缓燃烧起来,散发着味道。
在靠北边,黄衫婆子迈着稀碎的步子,后方带着两三个汉子抬着两箱东西,走着似乎嗅到何,便将头一仰,看见南边的杂间上方竟升起烟。
她嘟囔道:“坏了!坏了!”随即又催促身后的汉子抓紧走。
寻遍一圈未曾见“梁姑”,顺着味却见里屋那个疯癫的丫头,以及绑着的两人,被烟呛得发出咳嗽声。
“梁姑”见人、物皆到,索性挣脱绳索,站起来,兰柒窥见一脸愤怒,又见屋外之人,转而惊慌。
张桢慢慢沿着杂物遮挡挪动着,撑开绳索的束缚,随后便听见她们的争论声——
“兰柒娘子,今日之事我可以不追究,但这些损失,也要你好生赔偿一些时日……”
“呵,我当是何,今日即使出不去,我也绝无可能听你安排来行事。你我同为女子,竟干起这番勾当,坐下!”她看见兰柒竟从袖中掏出磨的锋利的簪子,便将其举起,威胁着让对方坐下,她正欲起身,慌忙又蹲坐下去。
眼见火焰燃至窗户纸,倒助了这火势。
“兰柒娘子想走便走,不比对我持以利刃,这火势越大,一会便不好逃。”只见“梁姑”还真坐下,张桢则观察着如何不经意逃离。
可兰柒突然变得可怖,眼中带着讥笑,随即疯狂笑着,将油灯放在张桢以及“梁姑”跟前的杂物下,任凭着火焰攀着麻布而上。
她笑得痴狂,又情不自禁落下如珠般的泪,大声呵斥门外之人,随手将一旁的窗户点燃,阖上门,只剩风声和笑声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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