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老头，将话说得清楚些。”“就是就是，有什么索性利落地讲了。”
“哎，各位有所不知，咱们这位保家卫国，高风亮节的长公主，如今在这徐京城中，可谓是受尽奸臣迫害，隐忍委屈至极了。”
在场的百姓有些回过神来，大概知道了这老翁是要讲什么事了，登时变了脸色，有些胆小的直接从人群中钻了出去。
天家贵族的事情，又哪里轮得到他们平民插嘴。
倒是有些看热闹不怕死的，朝着周围环视一圈，压低了声音开口：“你是说，徐京出的刺客那回事？”
“正事，相传宫中曾在先皇去后讨论立嗣问题，那贵妃拿出一份不知真假的先皇遗诏，指认长公主为谋害先皇的凶手，还要长公主作保，派出神武军去查遗嗣的踪迹，若是遗嗣在这期间出了任何问题，便都要由长公主负责呢。”
“前些阵子是听说梁京那头闹着说有什么龙子现身，原来是指这个。”
“可不是听说，转眼便被人行刺了吗？那刺客白日里在城中打探消息的时候有人接触过他们，说得可都是一口地道的徐京腔啊...”
“可听说眼下楼家非说刺客是大将军派出的，正找长公主问罪呢...”
“太可恨了！这不就是明摆着的栽赃！”“俺也早想说了，先皇一去，这顺位继承人都还在世间，却让他们楼氏外姓把持朝政，欺负血脉正统的公主，公主实在是太可怜了！”
眼见着众人群情激昂，忽然那老翁猛地咳嗽一声，朝着不远处走来的官兵指了指，当下众人便噤了声，做鸟兽散。
那老翁随即也钻入一旁的小巷，摘了头上的斗笠和白发，就着巷子里边的一缸清水抹了会脸，随即再抬头，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来。那男子往巷子深处走路，一路上过了弯弯绕绕走过好几条岔道口，最后竟走到楼府后门。
抬手敲了敲门：“去回禀相爷，事情都办妥了。”
与此同时，在皇城另一边，朝臣们正在议事，只是眼下的气氛凝滞，几方人对峙，谁也不愿意先开口讲话。
就在这是，一道艳丽的身影打破了宁静。
楼芙雪今日穿得格外华贵，头上盘着云鬓，十二道金钗衔珠，发顶一朵红玛瑙攒成的珠花，身上一袭通红石榴裙，外披洒金罩衣，她本就眉眼精致，如今在刻意描摹之后，更是明艳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身体力行将妖妃二字诠释的淋漓尽致。
“听闻今日会议事关先皇流落民间的龙嗣，左右是先皇血脉，也是本宫的亲人，本宫前来旁听，也不算过分吧。”
说着她端着步子，昂扬走去上座位置，斜斜往座中一倚，眉梢轻挑，那水波般的眸光在场内流转一番，随即清越的声音响起：“诸位大人，且议事吧。”
“你这妖妇...”眼见着气性大点的武官要从座中站起身来指着楼芙雪鼻子骂，旁边的人赶紧伸手拦下。
“他们楼家现在气焰狂盛得很，长公主都说了如今咱们要低调行事，你何必去惹那女人！”同僚匆忙将人按在，附在人旁边耳语，只是那话中亦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眼见着台子都还没来得及摆主角便息了曲儿，楼芙雪一副颇感失望的样子，朝着在场的一众官员们再度环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了楼迁身上。
“既然众人都不愿意开口，不如由楼相先来主持，也好同本宫说说，先皇遗嗣究竟是发生了何事？若是稍有个差池...”说着楼芙雪伸出那艳红的指甲轻吹了口气：“可莫让本宫届时到了泉下无颜面对先皇啊。”
楼芙雪这番做派实在是太过跋扈，在座的几位直臣看不下去，无奈人微言轻，只能愤而起身离去。
而留下的那些，多少是报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态在里面，毕竟今天来楼家发难的对象，可不是他们。
楼迁闻言，略微停顿半刻，最终开口，话语间锋芒直指一旁的孟雨霏。
“先前在宫内，是长公主当着诸位大臣作保，如今龙嗣遇害，还请长公主出面解释。”
“呵。”孟雨霏冷笑一声，整个人面色看起来亦是不善：“距离那人现身的消息传来不过小一日便又收到他被刺杀的消息，这样的速度，分明是有心人安排，有人可以日行千里去杀人，我却做不到日行千里却相救。”
“长公主话里有话啊。”一旁听热闹的刑部尚书闻言附和上一句。
“那所谓是真是假还未定，便有人耐不住要急着给我定罪。”说着她抬头，眸中绽出精芒回视着楼迁。
一时间场内陷入剑拔弩张的氛围之中。
忽然听得上座间的一声轻笑，楼芙雪皓腕一挥，朝地上扔来一块令牌。
“平白无故又怎能随便怀疑公主，只是这刺客身上搜刮出来的令牌，可是你们神武军专有的，对此长公主不做解释吗？”
“这荣贵妃果然不止是专程来看戏的，这不，后手都拿出来了。”底下的官员小声议论着，直言着楼家心狠，竟对长公主苦苦相逼，面上却是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色。
而一旁本来听见长公主被问罪有些着急的武将们，却在楼芙雪丢出令牌之后悉数沉默了下来，一个个面上露出怪异的神色来。
孟雨霏见那东西，也只是轻轻瞥了一眼，便否认道：“这块令牌并非出自神武军。”
“哦？公主这是想要狡辩？”楼芙雪闻言眉目间现出厉色来，她怒色不浅，殷红的唇勾出一道冷笑：“想不到闻名天下的战神明华长公主竟然是个敢做不敢认的。”
“那令牌是黄梨木制成，花纹字印虽然仿得相似，但神武军中所用令牌一律采用红木制作，这块令牌是仿制品，并非出自神武军。”说这话的时候，孟雨霏低敛着眉目，始终不曾与楼芙雪对视。
眼见着场内表演起来最为敬业的楼芙雪又要发火浮夸闹上一通，孟雨霏直接出声截断她的话头。
“那刺客出自徐京，并非边境。”
“是么，那楼相可要在京中好好查查了。”楼芙雪浸墨的眸子凝着冷光，撂下这样一句后便拂袖离去。
留下一众朝臣面面相觑。
荣贵妃就这？
楼芙雪一路出了殿门，门外的殿侍正要派出一人往朝云宫传讯接驾，一旁的素辉却止住了他们的动作，挨个打点了赏银后，告诉他们贵妃将要去侧殿中等待楼相下朝议事，任何人都不得前来打扰。
楼芙雪也确实是去了，不过顷刻之后，便换了一身简易的宫装，从侧门出去了，留下屋内一个流彩穿着楼芙雪先前那身装扮愁眉苦脸坐在房内。
她实在是不明白，同样的衣着，娘娘穿起来是绝艳无双，自己怎么就像青瓜藤上开红花，怎么看都不搭。
因着楼芙雪容貌太过张扬，这一路都是素辉走在前方，而她垂首跟在后面。
好在一路上尽走得的偏僻宫道，倒也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不然楼芙雪纵然不露脸，单就那满身不似丫鬟能有的仪态气度，也足够惹人生疑了。
然而她们绕过许多偏僻道路，要去的地方仍旧是在朝云宫附近。
一处偏僻的宫墙拐角，正有两人低首相会。
其中一人，就是负责当值在此的齐萧然，而旁边那轻纱遮面身量高挑的女子，正是金云。
楼芙雪用了好几个月，将他离朝云宫越调越近，今日她大张旗鼓地前去承乾宫找孟雨霏麻烦，便是笃定了两人不会放过这一次机会。
只是这两人机警得很，楼芙雪想要探听到两人之间的秘密，便不得不谨慎行事。
果不其然，金云最终还是没舍得放弃这样一次机会，选择跑出来与齐萧然相见。
楼芙雪和素辉藏身在不远处，楼芙雪并不着急听清他们之间的对话，墨色的眸子视线全程紧紧落在金云的面容之上，半点也不肯放过。
她今日这番动作，只为了印证心中一个猜测。
金云本来与齐萧然小声交谈着，忽然间感受到了什么，抬起头朝四周望去，确实一片宁静。
最后她收回了视线，神色惶恐地同着齐萧然匆匆交代上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而被素辉带着躲在树后的楼芙雪，面色确实一片凝重。
她现在只越发庆幸一件事情，就是这辈子没有再不自量力去接什么监国的重任。
而今被她放进后宫来的这一个，便已是不简单的角色。
等楼芙雪回到偏殿时，楼迁早已侯在其中，正看着流彩一身不伦不类的装扮，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
楼芙雪上前，将袖中的手书递给楼相，里面正记叙着楼芙雪今日所见之事。
楼迁拿到后，同女儿寒暄了几句，正要离开时，却听见楼芙雪轻声叫住他。
“父亲。”
楼迁回头，却看见楼芙雪欲言又止，吞吞吐吐说着。
“您将她教得很好，多谢...”
“唉呀，不得了了。”楼迁闻言语调夸张地发出一声感叹：“老夫这从小当做眼珠子养着的宝贝女儿，如今竟然为了旁人同老父亲说谢，怪哉怪哉！”
面对着楼迁突然地打趣，楼芙雪先是没反应过来，随后耳根不争气地红了，只是声音低地地回应：“只是因为我先前拜托了您这些，方才这样说，又没别的意思...”
“好了好了，雪儿的心意，为父皆知。”
看着老父亲肯放过她了，楼芙雪的面色也缓和过来，顷刻之间，便又是那高贵沉静的贵妃娘娘，她朝着楼迁轻轻一福身，与他送别道：“请代本宫向贵夫人问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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