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顾不得赖在车内扮演高冷,王无歌一把掀开帘子,想要看看是什么人物这么目中无人。
——赫然发现黑压压数排禁军列阵,人数之众一眼望不到尽头,皆着阴沉甲胄,应该是王谒的虎贲军。
风声呼啸,纹丝不动,宛若黑色的河水。
为首的那人身着银色明光铠,被一众黑漆漆禁军士兵衬出几分华丽——长得却像个逃犯,特别符合她对这种刻薄看门狗的刻板印象。
“不只言语洪亮,看面容也是生动活泼,全然不似传说中的病弱。”
他是谁来着。
王无歌此时思路异常清晰,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现如今禁军皆归领军将军王谒统辖,王谒之下是左卫将军侯英和右卫将军奚仲侃。奚仲侃为人暴躁刚直,语气不能是这样。这人大概率是侯英。
侯英其人,狗仗人势,但没什么真本事。
对面毫不把自己当回事,叫王无歌不爽极了。但是气势上不能弱,她索性直接下车冲他喊道: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叽叽歪歪屁话那么多——开门!”
侯英依旧笑得让人生气,漫不经心走到近前,只拿小指姿态夸张地掏了掏耳朵,作全然不闻状。
这一下子给王无歌气的够呛,又气又懵,脑子忽然打结,一时间竟想不出一句骚台词回怼他。
吾宁却是动作很快,直接上前,一刀将他的小指削掉——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反应不及——
那小指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挺漂亮的弧线之后遥遥落地,几滴血珠崩溅到吾宁脸上。
吾宁面无表情:“忤逆殿下,当罚。”
王无歌看呆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对面正捂着手惨叫,表情狰狞对身后大喊:“都给我上!给我活撕了这条狗——!”
手下犹豫,似乎还是有些忌惮:“这......毕竟是长公主的......”
气氛有些僵住了。
王无歌惊魂未定,忍不住看向地上那半截小指。再一看身旁之人面色平静,是一种极为恐怖的平静。
吾宁这小子平时闷不作声乖乖的,在外边竟然是这种人设吗......
焦灼之时,自街东边缓缓驶来一队仪仗,待到近前,帘后出声:“是什么这么热闹?”
音调沙哑苍老,且混杂一丝诡异的尖利,教人听了极度不适。
侯英强忍着剧痛答到:“回义父,是......狩阳长公主。”言语间畏惧迟疑,方才跋扈的模样荡然无存。
果真是侍中田启。王无歌观察到,他乘坐的车马形制乍一看算不得招摇,细看用料配饰则处处透漏出一股欲语还羞的奢华——一如她对田启本人的印象。
短暂的沉默过后,车帘并未掀开。
“宣光殿那边有咱家去关照,天气寒凉,陛下身体需得好生照料,勿要惊扰。”
王无歌无语极了,这老太监挺会装模作样,明明是自己将人锁了,还派重兵把持,现在又在这表演什么孝子贤孙。
“无关紧要之流,早些打发了去。”田启听到是狩阳长公主,并未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显然没把她当回事。
这句话像是给侯英壮了胆。
田启的仪仗入了内,经过王无歌身边时恰好吹来一阵风,车帘被掀开一角。王无歌短暂地瞥见了里头那人的模样,黄昏的车厢内,晦暗的光线下,她还是看到了那样煞白的一张老脸——同他的声音一样阴沉,令人心里发寒。
大门再次关闭。身后是狂怒的侯英和和那些得了默许准备一拥而上的禁军。王无歌此时才有些认清现实。
现在这种境况怎么......好像不太对?
公主身份真是毫无作用,不仅那老太监不当回事,小喽啰也看不起,根本没有人把她放在眼里——她不会死在这里吧?看对方那架势,似乎真的敢。
她甚至开始走神,若她真的交代在这里,那是不是说明历史被改写了。虽然狩阳公主之于主进程并没有产生决定性的作用,但也不至于......
等等!万一......没有决定性作用便无所谓何时生或者何日死。万一故事走向不是完全严格按照史料所记——因为史书再严谨也总归不可尽信。
所以万一她不是主角,她的死亡只是一个无关乎历史大潮的偏差......
那岂不是?!
一阵寒意涌遍全身。
是啊,她还从未考虑过自己不是主角的可能——她确有可能不是主角啊,她只不过倒霉坠落,又不知道什么原因穿越,但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她就是主角,历史上狩阳长公主只占了寥寥数语,着墨甚至远远比不上她的驸马。
如果......如果自己只是个 npc......
想到这里,危机感卷土重来,先前的满不在乎和戏谑变成了避无可避的巨大恐惧,她第一次直面死亡的威胁。
吾宁却是一直守在自己跟前,护着她缓步后退,随行的侍从一个个面色如死,全无战意。
吾宁三两刀斩落试探上前的刀兵,面色狠绝,气势骇人,但终究寡不敌众。真的动起手来自己这边毫无胜算。
才设想好的一切这么快就要终结了吗,所以她真的......不仅现代社会是个nobody,穿到古代当公主也依旧摆脱不了小人得志的人设,给了机会也不中用,非要自信非要作死,活不过一集说的就是她吧......
这么想着万分恼恨自己,为何不老老实实苟住,等一切自然发生呢。
“你们是在干什么?!”南巷子口方向传来一声暴喝,即将一涌而上的禁卫兵当即被这声音止住。
虽一脸气势汹汹,但当王无歌仔细辨出他的身份,忽然松了一口气。此人正是右卫将军奚仲侃。当初他虽同属王谒一党,但当王谒掌权之后,渐渐耽于酒色,予夺任情,他却是十分看不惯,恨不能将之投入大狱。
“都睁大狗眼仔细瞧清楚了,自己面前站的是谁!”奚仲侃大喝道,“你们当自己是什么东西,长公主殿下也是你们可以随便忤逆的?今日让你们使了威风,他日内宫那位若是重回东堂,诸位不妨想想自己九族够不够杀的!”
毫不避讳,直视侯英道:“天有不测风云,无人能够保证宣光殿那两位可以永远只手遮天。”
奚将军一番话却是让领头的几人摸不着头脑,他究竟是几个意思?不是与领军将军和侍中沆瀣一气的么,如今这番训导,怎么听都是要掀桌的意思。莫非他连自己一通诅咒了?还是说风向有变被他提前知道了?他脑子有这么灵光的吗?
但他毕竟骇人,侯英一见他就怂,其他人更加泄气,只得放了殿下离去。所幸是为女眷,左右掀不起什么风浪。
经过这些王无歌是又惊又怕。她没有想到田启居然来真的,惊吓过后,她便是愤怒。
田启一个阉人,那什么左卫将军更是阉人走狗,竟敢如此打发她。他对自己这种态度,莫非......自己在这个故事里真的啥也不是吗?那么太后呢?太后与自己的关系,还是不是如同史书中记载的那样?
她所笃信的盛宠加身,她所设想的太后重新掌权之后她可以持续八年的不羁岁月,究竟是真还是只不过是一场来不及展开的大梦。
越想越沮丧,好不容易穿越来了,还拥有这么好的身份,为何事事不如她所意。现如今连太后的面都见不到,她甚至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主角。
这种不安定感萦绕着她,令她难以专心思考。此路不通,需得另想他法。现如今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她只想确认自己究竟是不是主角。
如果自己不是主角,如果没有金手指,如果命运还是要让她窝窝囊囊继续做一世无名之辈,那还有什么意思。
浑浑噩噩回到府上,天已经黑透。青提和觉华姑姑不知在门口等了多久,远远看见她的车驾忙不迭上前,见到她全息全影的才终于松了口气。
顾不上吾宁身上的血,觉华姑姑劈头责问:
“都说了谨慎行事,为何还是弄成这样子回来了?”
左右问不出发生了什么,青提围着王无歌仔仔细细查看一番,确认她无碍,便教人准备了些吃食与她,之后伺候她泡了个热水澡,又令医官开了些安神镇定的药,这才放下心来。
王无歌服了药躺下,心神逐渐安宁。回想起白天发生的,那些短暂的刀光血影竟有些模糊,唯有田启那张沟壑丛生的脸、还有煞白色面皮中掺杂的不正常的青紫色,在她脑海中愈发清晰。
清晰地、一点点凝结成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形象,即便知道这个世界称不上真实,她还是有些不自觉的冷意。这么没头没尾地想着,不知不觉入睡了。
睡梦中忽然察觉到轻微的响动,王无歌睡的浅,迷迷糊糊睁眼,赫然看到有个高大的人影站在床前——
“啊!!!!!”王无歌惊骇大叫。
是萧挽,他见状亦是一惊,对王无歌这个反应有些意外。
“你在这干什么?!”王无歌继续叫道。
这个问题问出口似乎很蠢,他们二人是夫妻,萧挽回来当然是就寝。
对方的诧异只在一瞬,随即便正了正色道:“下官......回来迟了,本不欲打扰殿下,但听说殿下受了惊吓,心中有些担忧,于是想着还是来看一下。”
王无歌惊魂甫定,觉得对方说的没有毛病,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了。
“既然殿下已醒,不知可否允许下官——”
萧挽安静地望着她,语调平淡,言语谦卑,神色却几乎看不出一分关怀。王无歌觉得有些看不透他。
二人是夫妻,共枕而眠天经地义,她只是一时半会还习惯不来,萧挽于她而言到底是个陌生人,虽然......这张脸确实优越。
见王无歌久未说话,萧挽倒也耐心,站在床边等着,温柔注视着她。
被这么一双难辨情绪的漂亮眼睛注视着,王无歌忽然觉得有些局促,当时并未细想,后来回忆起来,她觉得是因为萧挽这个人充满了矛盾,装了但没完全装明白,总是用最冷淡的表情说着最贴心的话语。
“你......你去外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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