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儿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场景。
女人被吊在房檐上,她的脖子仿佛被巨力扭转过,形成一圈诡异的瘢痕。
吊死这个女人的,并非什么坚韧的东西,而是寻常人眼里看起来最脆弱的存在。
一根细弱的树枝。
但姜婉儿可不会相信眼前的假象,因为她在房间外亲眼看见那细弱的树枝是如何将女人悬吊在半空,又是如何突然扭转,进而化作涌起的尖刺,刺穿了女人的身体,染红米白色的窗户纸。
然而没有人相信姜婉儿说的话,因为女人死在她的房间里,身上还穿着她穿过的红嫁衣,就连死者也是她的好姐妹秋韵。
当时在练舞的高台处,可是有不少人听到姜婉儿要求秋韵在她房间相聚,她们的证词让姜婉儿百口莫辩,眼下只能在此处候着,等待齐管事与兵马司秦二爷将此事盖棺定论。
且说这秦二爷此时来到公主府府上,对待管事说话,那可叫一个亲切,给足齐管事面子,明明一个朝廷钦定的官员,却对着一个没有品级的下人点头哈腰,事事都以管事的意见为主,至于案件的真相那是半点都不在乎,全看这位公主府的管事想怎么定案。
毕竟这是公主府的管事,不比其他人,就算是公主府上的一条狗都比外面两脚直立的人要来得高贵。长公主可是太皇太后的亲女,又是当今皇后的生母,太皇太后一党向来说一不二,便是龙椅上的天子也得掂量掂量她们的想法,又何况是秦二爷这样芝麻绿豆大的小官。
姜婉儿见惯了这样见风使舵的小人,本不欲与对方多说。
结果却听到令她意想不到的的话语。
“秦大人可是为民除害的好官,姜家那大大小小的罪行都没逃过你的火眼金睛,不过今个请你来,可是大材小用了,只走个流程。咱府上这案子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早在您来之前我就弄清楚了,这就是一桩普普通通的为情所困自缢。”
齐管事这话看似客气,实则字字句句都在逾矩,而那秦二爷却丝毫不生气,甚至还主动担下处置秋韵尸体一事。他们云淡风轻的对话,在姜婉儿心里掀起滔天巨浪,她的手下意识在衣袖里紧握成拳,看着管事与秦二爷的目光带上了审视。
管事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秦二爷负责调查姜家灭门案?
兴许自己可以从对方身上套出一些线索。
隐隐约约感受到灼热的视线,秦二爷趁着说话的时候扭头寻找视线的来源。
为了不让自己的恨意暴露,她微微低下头,看似害怕的躲避秦二爷的视线,而后者略一迟疑,也不再看她。
秦二爷起身,朝着管事点头哈腰的应是,扬着一张笑脸走出柴房,还十分贴心地把柴房的门带上,诡异的宁静顷刻间席卷,管事只蹙着眉头看着姜婉儿,而姜婉儿的手在衣袖里将一根金簪紧紧握紧,若情况不对,她准备随时杀人保命。
“为什么救我?”
看着姜婉儿警惕的模样,齐管事讥讽着开口:“我哪是在救你,我是在救我的前途。”
“为情所困自缢,你看她脖子上的伤痕,像吗?”
“我不管她是怎么死的,你也最好别再管这件事,老老实实给我练舞,只要你在芸香宴上讨个好彩头,我们皆大欢喜!”齐管事指着姜婉儿的鼻子沉声告诫,发现自己用力过猛后,一挥衣袖连连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而后背过身子。
“这件事我会找其他人去处理,记住我刚刚说的话。”管事哼了一声离开柴房。
姜婉儿不屑地凝视着对方离去的背影,这世上总有人妄想控制其他人,可惜她姜婉儿偏偏不吃这一套。她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秋韵惨死的画面,那点点如梅花般绽放的血花,在她黑暗的生命里疯狂叫嚣,若非自己因薛菲绊住了脚步,提前回到房中,那遭逢劫难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姜婉儿不会坐以待毙,她必须调查清楚,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
——————
一张草席,乱葬岗随便找个角落一扔,便是贫苦下等人的归宿。
隐约传来的犬吠撕咬声,还有地上散落的白骨,圆中带方的纸钱,麻木不仁的啜泣。
这里是天子脚下的贵人们不会关注的地狱。
秦二爷所谓的帮忙处理尸体,也就是差人往这乱葬岗里一扔,等到姜婉儿找到此处的时候,秋韵的尸身已经被糟蹋得不像样,值钱的物件早被搜刮走,便连身上的衣服……
原本以为会无功而返,没想到在玄牝珠的提示下,姜婉儿从秋韵的指缝里找到了一节碎裂的木渣,此物应是妖物所留,或许可从中追索凶手的踪迹。
临去前,姜婉儿将身上的披风脱下,往秋韵的身上一盖,随后请人挖坑将其安葬。她虽然不是圣人,却也看不得如此凄凉的下场。
可惜这样的事情,天子脚下时有发生,在这乱葬岗还有一捧黄土。
然而她姜家五十六口人,余烬无人识。
姜婉儿离去后不久,有殷红的血从尚未踩严实的新土里渗出,冒出隐隐绰绰的黑气被风霎时吹散。
——————
回到城门处,已近黄昏,守城的士兵准备收队关门,催促着进出的百姓快些。
姜婉儿与一队出城的马车相遇,她本不欲停步,玄牝珠却在此时发出警告。
她抬头望向马车,听着马车里的女子细语,说道着城外的花神庙有多么多么灵验,对方献宝似抬起自己纤细的手腕,显摆自己求来的珠串,姜婉儿的双眼透过玄牝珠的力量,却是看到隐隐绕绕的黑气附着在那珠串之上。
这黑气与木渣残留的黑气相仿。
姜婉儿看着对方马车渐行渐远,心中思绪飘飞,守城的士兵见她停步,不耐烦地提醒,再不进城就要留在城外过夜。然而姜婉儿却不甚在意的转身折返,今晚留宿花神庙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
夜里的京郊,比预想的还要漆黑。
对此姜婉儿不甚在意,她曾在水底见过不见天日的幽深,或许是她的心曾被玄牝珠改造过,寻常人惧怕的黑暗对她而言只道是寻常。
问过城外农户,姜婉儿确定了花神庙的大致方向,经过蜿蜒曲折的一段小路后,地面突然变得平整起来,根据农户所言,这些路都是花神庙信众出资修建,倒是显得跟其他地方不一样,甚至还有石灯引路。
尽管微弱的光亮可以抚慰人心,但道路两旁树林不时亮起的细长瞳孔却看得人心惊胆寒。
然而比细长瞳孔更可怕的是,道路尽头突兀响起的哭泣声。
受到哭声刺激,树林里的鸟兽猛地冲出,像逃命似地从姜婉儿身旁掠过,它们明显是在害怕道路尽头的哭声。
见状姜婉儿陷入犹豫,万物有灵,动物能预知危险,她又岂能反其道而行之。
就在她心里在打退堂鼓的时候,玄牝珠流出温暖的力量将她包裹,指引着她继续前行。想起玄牝珠的种种奇异之处,姜婉儿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随着她离花神庙越来越近,那哭泣的声音变得愈加明显,隐约还有鞭笞的响声。
“求求你,不要再打了。”
这次她听清楚了,这声音苍老如枯木,似是位老妪,正是花神庙那位脾气古怪的老庙祝。她此时趴在地上,抱着头哭泣,身上的衣服遍布一道道碎裂痕迹。
而造成这些碎裂痕迹的,竟是那位笑颜如花的少女庙祝青师。
她此时神情癫狂,虽然嘴角仍旧挂着微笑,但却透出说不出的诡异残忍。她的手上握着一根花茎一样的鞭子,观其材质与姜婉儿所得到的碎裂木渣一模一样。
少女低下头凑近老妪庙祝,语气平静地开口:“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把药引究竟藏哪儿了?”
老妪只是一味哭泣,嘴里念叨着她不知道。
“那些药引事关重大,你若是继续执迷不悟,我便再也留你不得。”
听到对方的话,老妪庙祝终是下定了决心,她抬头迎上青师残忍的眼神,眼里满是坚定。
“杀了我吧,我绝不允许你们再亵渎花神庙,这本是一处清净地,自从你来了之后,却愈发变得魔魅无常。这里哪还有什么花神,分明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少女脸上终于流露出凶狠的眼神,她扬起鞭子,准备用力的鞭笞,月光将她的身影拉长,鞭身满是透骨的寒光。
就在少女即将挥鞭的时候,一支柔弱无骨的手握住了鞭子,青师用力往回拉,竟一时挣脱不得。
她愕然回头,只见姜婉儿正将鞭子抬至眼前细心端详。
“这鞭子是哪里来的?”
确信自己没听过姜婉儿的声音,青师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姜婉儿抬眼看向少女,对方被姜婉儿凌厉的眼神吓住,用力抽回鞭子想要打向姜婉儿。然而姜婉儿又怎会容她放肆,经历过玄牝珠改造的身体力大无比,她的手指只是轻轻握住鞭子,对方便无论如何也抽身不得。
但她反应很快,一道寒光刺向姜婉儿的面门,姜婉儿连忙侧身躲闪,稳定住身形后才发现先前袭来的是一柄匕首,对方下手不留情,尽管姜婉儿及时躲闪,她的脸上却还是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更令人意外的是,姜婉儿脸上这道血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止血、愈合、结痂、脱落,然后再以光速掉落,一呼一吸之间复原,仿佛不曾受过伤一般。
少女庙祝青师见此情况先是一愣,而后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原来你是妖!”
姜婉儿身体里的玄牝珠突然预警,她戒备地后退了一步。就在这时候少女庙祝身侧的地面突然涌出一根蔓藤尖刺,朝着姜婉儿直射而来。姜婉儿连忙躲开,只见那尖刺落在她西先前所站立的地方,平整的地面瞬间飞沙走石。
青师看向姜婉儿,她的瞳孔仿佛染上血色。
“既然你是妖,那你就该被我吞吃下肚!”
青师的身后突然冒出树根蔓藤尖刺,这些蔓藤随着她暴走的情绪疯狂地挥舞着。
看着眼前棘手的画面,姜婉儿的心跳开始加快。
曾几何时,她也见过类似的场景。
那时候她是手无寸铁的皇贵妃姜婉。
而现在,她虽然重生归来,面对相同的威胁似乎同样无解。
小的又来讨饭了,各位看官行行好,点个收藏留言可好?[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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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亵渎清净地,魔魅花神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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