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名驹的步伐矫健平稳,马儿的性子和它的主人宋惟清一样温柔,她这样不会骑马的人,在马背上颠的幅度微小,几乎可以不计。
耳边呼啸着风的吼叫,她伏低身子,生怕被这狂风吹下马去。
一声清亮的马笛——
身下的马儿不再听自己的话,竟往回头的方向跑去。
她本就满心惊惧,再度看到那身玄色绛纱袍,还有少年黑曜曜的眼睛,恍如脖颈间再次系上结实的麻绳,绳子的另一端,被吹响马笛的挎刀少年拽着。
章蕴之自己主动从马上滚落下来,道路尘土飞扬,她翻滚了几圈,脸上身上有几处擦伤。
脑子懵懵的她,顾不得浑身骨头疼痛,忙不迭爬了起来,拔腿欲跑。
头发却被身后人拉扯住,耳畔响起饱含怒气的少年音。
“你很不听话,为什么要跑?”朱煦揪着她的头发,抬脚往她小腿肚上轻轻一踢。
少女跪坐在地上,眼中噙满泪水。
来往的行人想为她出头,被朱煦身旁这些穿飞鱼服的锦衣卫轰走了。
朱煦用绣春刀的刀背,重重劈了下少女的腰臀部,戏谑道:“你想逃到哪里去?就算你回了家,我找你老子要人,他也得跪着把你送给我。”
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泫然而泣,哭声越来越大。
一个少年锦衣卫道:“十一郎,你把她欺负哭了,姑娘家家的,怎能用绣春刀吓唬?”
朱煦不再拉扯她的头发,手中绣春刀的刀背压在少女肩头,向那起了怜香惜玉之心的锦衣卫道:“你把马鞭扔给我。”
“十一郎,她弱质纤纤,受不了你的鞭子。”
朱煦拧着眉心,吼道:“少废话,把鞭子扔过来。”
握着马鞭,轻轻一扬,响亮的鞭声钻进少女耳内,这一鞭没有落在她身上,落在了替她求情的锦衣卫眼球上。
那锦衣卫捂着流血不止的眼睛,敛声屏气,知道自己刚刚的话触怒了少年。
朱煦将刀归鞘,手攀上少女的细颈,用力一掐。
听不到她的哭声了。
她张嘴用力呼吸,没有一丝空气泄入喉道,熟悉的窒息感。
直到她涨红着小脸,他才微微松手,让她大口呼吸,复又用力捏掐,周而复始几次,生死全在自己一念之间。
她窒息,他愉悦。
章蕴之被折磨了许久,这次呼吸的空隙,喉间涌上一股鲜甜的血腥味道,混着口中津液,溢出唇角。
朱煦皱眉,自己下手的力道极为克制隐忍,她才受了几次,便伤了。
“你还跑吗?答应我不跑了,我便松手。”
章蕴之用力甩头,风灌进喉间,猛地咳嗽起来。
脖颈间,是殷红如血的指痕。
栽在这暴力狂手里,她认了。
她只希望自己能痛痛快快地死去,想要等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里那该有多好,亲人都在自己身旁,而在大昭的这些时日只是一场梦。
她挺直了脊背,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手摸上了他腰间绣春刀的刀柄,这刀拔.出来还是有些分量的,就在她要引颈自刎时,朱煦慌了神,空手夺下了白刃。
血珠滴滴答答从他掌心滑落。
“我不和你玩闹了,你死了,我白养你这么多年。”朱煦是在一个冬日救下了掉入冰河的她,派人打听知道,她住在馒头庵,她的父亲不管她,她的母亲厌恶她,后来他时常去馒头庵逗逗这个小尼姑,一来二去便觉得她可爱至极。
章蕴之并不觉得他刚刚对自己掐掐放放的动作是玩闹,她不能接受这个说法,黑着脸对着他,质问道:“你把我当一只雀儿一样,随意折辱戏耍,是玩闹吗?”
朱煦很是不解,自己是大昭太子,整个大昭都是他掌中之物,对她,他已经算是很有耐心了。
皇城豹房内的那些猛兽,凡是不听话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击毙命,谁让这些畜牲冒犯了未来天子的威仪。
自己喜欢纵着她,可他父皇说,一个合格的君主,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不能过分宠溺,这样只会让她们得寸进尺,要让她们知分寸,懂进退,看君王的眼色行事,不生妒心,全心全意地侍君,以夫为天。
“你想我如何对你?”
朱煦怕她再起轻生的念头,自己好不容易养大的小尼姑,倾注了那么多心血呵护她,先对她服个软。
章蕴之伏地叩首,“放过我。”
“你不喜欢我了?”她是朱煦的初恋,是他唯一动过心的女子,是想要藏于金屋之中,将一身骨血悉数浇注于她的人。
章蕴之飞速检索记忆,原主可没有对他动过心,都是这个疯子单方面地死缠烂打。
“我配不上你的喜欢。”章蕴之谦虚道,她妈妈赵女士说,要礼貌拒绝一个追求你的男人,得让双方都有体面。
朱煦听后一愣,她确实配不上自己,馒头庵里的她,懦弱无能,诗词歌赋她不会,操琴点茶她不能,出身衣冠旧族,却被家族遗忘丢弃,像草一样野蛮生长,还是禁入大内的章家女,除了美貌之外,一无是处。
可就是她这副好皮囊,让他如痴如狂,情深不能自抑。
“你虽愚鲁蠢钝,浅薄无知,俗不可耐——”
章蕴之抬眼瞪着他,自己是出于礼貌和他说配不上这种话,这个人怎么这么普信?
就算自己如他所言,是个庸俗的女子,谁会看得上未来可能家暴的下头男。
她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平声道:“你且打住,我单方面宣布与你和平分手,不对,应该是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古人分手好像是这么个说法。
“不可以,只有我能弃你,你不能弃我。”他坚定道。
章蕴之跪在地上许久,站起来时腿已经酸软无力,双手叉腰顶道:“我还就不想陪你玩闹下去了,你找别人过家家吧。”
他气急败坏,扬起手中的马鞭,欲要抽打她。
恰好路过的宋惟清喝止道:“住手!你怎能鞭打这羸弱不堪的女郎?”
章蕴之闭上眼睛,那鞭梢如她所料,落在了一身正气的宋惟清身上,他身上的青衫上立马绽开了一朵血花。
朱煦打出第二鞭,宋惟清握住鞭梢。
朱煦轻微发力,便将他带倒,宋惟清摔了个狗啃泥,下巴磕在地上,破了一块皮。
朱煦眯着眼睛嘲笑道:“宋家的臭药罐子,长得就和南风馆里被人骑的娘们唧唧的小倌儿一样。”
他的靴子在宋惟清脸上反复碾压了几脚。
宋惟清捏紧拳头,爬起身来朝朱煦脸上挥去,被他闪躲开了,这一拳头,正好挥在了上前想要拉偏架的章蕴之右眼上。
他可是用尽全力挥出这一拳的,章蕴之捂着剧痛的眼睛,怒道:“药罐子,你是不是故意的?想要报我当日打你的一拳之仇。”
宋惟清自己的手也很痛,揉着指关节,懵懵地看着章蕴之淤青的右眼。
朱煦粗暴地揪起宋惟清的衣领,单手将他拎离地面,往身后那个伤了眼睛的锦衣卫身上扔去,道:“给我往死里踹这个贱种。”
朱煦捧起章蕴之的脸,心疼极了,温声问道:“看得清我吗?”
章蕴之有些轻微脑震荡,看眼前的朱煦出现了重影,听到他身后的踢踹声,这药罐子是为了给自己出头,决不能让乐于助人的好人寒心。
“你快让他们住脚,再这样踹下去,他会死的。”
朱煦心里不痛快,他最听不得章蕴之为别的男人求自己。
捏住她的下巴,迫着她与自己对视,“会死,然后呢,你心疼这个药罐子?”
章蕴之挣脱了他,扑在了宋惟清身上,那些锦衣卫顿时停下了动作。
朱煦怒不可遏,拎起她的后领,把她从咳血的宋惟清身上提溜起来。
抬起脚,欲要踹碎趴在地上的宋惟清的脊骨。
一条有棱有节的骨鞭卷走了宋惟清。
朱煦抬眼,对白衣白发的执鞭人恭敬道:“老师。”
被朱煦提溜着的章蕴之喊道:“萧先生,救我。”
萧鉴明扬起手中寒冽的骨鞭,犀利的风卷过朱煦的膝盖,这一鞭子,让朱煦险些站不稳,膝盖上的皮肉向外翻了出来。
萧鉴明横眉看着朱煦,冷声道:“放下她。”
“老师——”还没等朱煦说下去,萧鉴明手中骨鞭卷上了章蕴之的腰,把她从朱煦手中卷了下来。
第三鞭“噼啪”一声打在朱煦手腕处,腕骨碎裂的声音清脆动听。
朱煦面色苍白,膝盖上又挨了一鞭,整个身子向前倾倒,跪坐在地上,“不知老师为何事动气?要如此责罚学生。”
萧鉴明的目光一直怔怔定在章蕴之右眼处,没有接朱煦的话。
柔声问章蕴之:“你右眼的伤谁打的?”
章蕴之看向鼻青脸肿的宋惟清,指着他道:“这个药罐子误伤的。”
赶紧补了一句,“他是想将我从十一郎手上救下来,好心办了坏事。”
萧鉴明转身用骨鞭勾住宋惟清手腕,力度轻了几分,只是让他出拳的那只手脱了臼。
宋惟清被踢踹了那么久,现下胃里起了反应,一阵痉挛,将清晨服下的药汤全吐了出来,混着咳出的血一起吐在地上。
萧鉴明眉头微微蹙起,章蕴之上前帮宋惟清拍背,掏出绢帕给他擦拭嘴角秽物。
宋惟清接过绣着捣药玉兔的帕子,身上凉飕飕的,抬起头来,才发现萧鉴明和朱煦二人都在用眼睛剜着自己。
他站得离章蕴之远了一些。
萧鉴明用手中骨鞭卷起朱煦腰间的绣春刀,捉起章蕴之的手,让她执着刀柄,向朱煦肩胛处劈了一刀。
萧鉴明∶“十一郎,这位女郎是为师刚认的干妹妹,你伤了她,为师责罚你,冲着‘尊师重道’四字,你必须服。”
朱煦对萧鉴明弯腰作了一揖,带着那些锦衣卫愤愤离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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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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