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很奇怪，似乎比起被人撞见“凶杀现场”那女人更害怕他们去仔细观察地上的那具尸体。
地上的尸体么？
程钰状似无意的看了眼，那尸体形状凄惨，身上魂魄全无，显然是被刚才那厉鬼吞噬的连魂都没剩下，但，除此之外他没有看出任何异常。
不过这就更加奇怪了。
女人可以轻易承认自己为了完成愿望献祭自己的丈夫，为什么还会过分害怕他们去观察和靠近他丈夫的尸体。
那少年似乎也发现了女人的反常，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似乎不打算拆穿，还勾起了意味深长的笑容：“真搞不懂你们现在的人。”
说完，他旁若无人的打了个哈欠，无视那不断挣扎的雾状厉鬼，十分自然的将对方塞进一张不知名的符纸，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做完这一切，那少年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就是不知道这笑容里有几分真诚。
见少年处理完，他身后的孤魂野鬼们也骚动起来，拥挤着，抓挠着，似乎在抗议着什么。
少年瞥了眼一身后，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又看向程钰和女人：“事多，就不陪你们了。”
说着，他笑呵呵对着程钰伸了伸手。
程钰沉默着将玉佩递过去，心里却感觉事情愈发诡异起来。
莫名卷入一场无端的纷争，又像过家家一般草草结束。
女人令人费解的态度，还有……这个突然出现的“无常”。
巧合吗？
少年接过玉佩，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眼神随意看了眼二人，然后摆摆手：“有缘再见。”
这样说着，他抬脚就走，没有丝毫停留。
见少年离开，那喜服女人紧绷的神经肉眼可见的松懈了下来，但似乎是不放心，犹豫片刻，她还是低着头，唯唯诺诺的杵在原地，紧紧挡在尸体前面。
“不过……”少年拿着玉佩，刚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脚步回头。
女人身子一僵，几乎下意识抬起头。
程钰也闻声望去，猝不及防的，他对上了少年似笑非笑的表情，那少年微微颔首，似乎很满意二人的反应，他看了女人一眼，眨了眨眼睛：“用邪术害人终将被反噬，不想被报应炸成糊糊……”
说到这，少年耸耸肩，收回视线，轻笑一声，似乎是玩笑又似乎是警告：“那就及时止损啊，脑子是个好东西，可别用来增高。”
听闻此言，女人愣了一下，随后便把头埋的更低，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想到了什么。
空气一时间陷入寂静。
伴随着“哒哒”的脚步声，少年渐渐走远，而在他身后，大片孤魂野鬼蜂蛹一般跟上，随着少年的脚步渐渐远去。
四周再一次恢复平静。
程钰看了眼蹲坐在地上的女人，却发现那女人同样也看着他。
或许是程钰实在没表露出什么攻击性，女人深吸了一口气，犹豫片刻后轻声开口：“你是程道长对吧？”
程钰点点头，虽然没怎么见过面，但在这条街道的风水铺也就固定那么几个，对方知道自己也算正常。
“……”听到肯定的回答女人沉默了片刻，努了努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程钰看女人一眼，见对方不说他也不打算问。
如果不是无辜被厉鬼盯上，又怕这里真的变成鬼街，这种烂摊子他才不会管，如果早知道那少年会来，他一定紧闭大门回家睡觉，而不是在这里和其他人周旋。
麻烦，还是多一件不如少一件。
这样想着，程钰摇摇头，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女人突然抬起头，声音嘶哑：“等一下。”
程钰顿住脚步，回头看她。
女人沉默片刻，缓慢从血泊当中站起身，犹豫片刻轻声开口：“谢谢你。”
“嗯？”程钰微微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
女人没回答，她看了眼已经被踹烂的房门，微微叹了口气：“没事了，你走吧。”
莫名其妙。
程钰撇了她一眼，微微颔首后便转身离开。
对于踹门这件事他是没什么愧疚情绪，如果不是对方的小鬼好死不死就盯上他，他也不至于考虑要不要管闲事。
天色全黑，微风阵阵，程钰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想了想他干脆好人做到底，先是去看了眼另外一个被厉鬼盯上的倒霉蛋，确认对方还活着只是魂魄受损后，便自顾自的回到了自家风水铺。
回到铺子打开灯，程钰有了一种久违的舒适感。
外屋是用来平时营业的，程钰冲了个澡，随后回到里屋。
今天发生的一切太过连贯且不切实际，冥冥中他总感觉一切没那么简单，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大概想多了吧，世界上哪来那么多阴谋论？
想不通，程钰干脆不想了，他伸手，关上灯，钻进起了被子里，伴随着“啪”的一声，屋子瞬间陷入黑暗，一夜无话。
第二天程钰醒来后，莫名发现自家的大门又被人贴了一张红包，只不过和昨晚的喜字不同，这红包上面没有阴气，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呦，小程啊！醒啦！”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唤，程钰抬头看去，就见邻居王扒柳笑呵呵和自己打招呼。
王扒柳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常年一身黑T恤，脚底踩人字拖，是这边做扎纸的，儿女双全各个名校，自己还得一副好手艺，惟妙惟俏。
“王叔。”程钰礼貌的笑了笑，王扒柳是不住这里的，所以昨天发生什么他一概不知。
这条街看似住了各种“奇能异士”，实际上大多都是八字硬和摸点门道的普通人。
王扒柳笑呵呵的拉起板凳，一屁股坐在上面：“小程啊，昨天拐角那家小情侣结婚你知道不。”
程钰点点头。
王扒柳一拍大腿：“那家人挺讲究啊，挨家挨户给咱贴喜字，还发了红包呢。”
程钰手上动作一顿，这就是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吗？
不过也确实，不知者不怪。
“是吗？”程钰笑了笑，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默默拽下新黏上去的红包，拆开看了看，里面薄薄一摞，大概有一千。
“怎么样？是钱吧。”王扒柳看了程钰一眼，四仰八叉瘫在椅子上，叹了口气感慨道：“真是的，这玩意给啥钱啊，都邻里邻居的。”
程钰默不作声的把红包放在桌子上，脑海中想起那女人说的那句谢谢你，感觉更加莫名其妙了。
对于不知情的王叔，程钰选了一种迂回的解释方式：“或许是想图个好兆头吧。”
“那钱又不是大风穴来的！”王扒柳叹气，他这人上半辈子不容易，摸爬滚打，中年得志，对钱啊人情啊特别敏感。
程钰虽然不常和他们聊天，但到底在一条街，多少知道一些。
“唉，可惜了，人家小两口不知道怎么整的给门干碎了，昨天晚上就搬走了，这钱呐，一时半会还不回去了。”
“嗯？搬家？”程钰眉头皱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作为一个神仙，就算需要休息，住所也一定没普通人挑，自然是得过且过。
所以他自然没想到打碎门的房子住不了人这件事。
“是啊！”王扒柳叹气：“咱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虽然不该说啊，那屋子看起来挺干净的，也没啥东西能把门砸了啊。”
“……”程钰沉默，当然没人能砸了，因为那门是他踢的。
“唉。”王扒柳叹了口气，继续滔滔不绝：“咱也不知道到人家为啥中元节结婚，你别说，还挺邪门哈……”
程钰默默听着，时不时跟着惊讶一番，王扒柳说的无外乎就两件事，一件小情侣搬家，一件是老张家高烧不醒。
这两事他都知道，老张家就是那户被厉鬼盯上的倒霉蛋，魂魄受损，高烧倒也正常。
简单寒暄几句，程钰便以吃饭推脱，离开了这里。
通过和王扒柳的对话，能看出来那女人处理的不错，整条街都没人发现。
至于她究竟要用小鬼做什么，又为什么献祭丈夫，那就无人得知了。
小鬼以除，事情到这里应该告一段落，但不知怎么的，程钰总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算了，想不通的事情还是不想了。
这世界上很多事情没必要非要求一个答案。
就这样，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这三天，程钰像往常一样卖符看店，除了中元节这样特定的节日，程钰一般只呆在店里等生意。
像他这种年轻又四肢健全的，多半被人当成骗子，用他们的话就是，浑身都透露出一股不专业的味道，这样一来，生意自然是少之又少。
中午艳阳高照，程钰看了眼空空荡荡的铺子，无奈的摇摇头，肚子咕咕作响，他正打算起身泡一桶泡面，突然一阵脚步声响起。
程钰向门口看去，就见一张苍老的脸从门口探了出来。
那老家人身穿一身碎花衬衫，下身一条冰丝裤，拄着拐杖，一双混浊的眼睛里透出疑惑，她哑声开口，声音嘶哑难听：“你……抓鬼吗？”
程钰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有些疑惑的看着她：“您遇到什么了吗？”
这样说着，他仔细的观察着眼前的老人，在老人走进来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气息，是死气。
人在命不久矣的时候身体会散发出死亡的气息，这种味道不止道士，有些灵气足人也能闻到。
按理说这种程度的人一般是无法下床的，应该收拾收拾准备后事了，怎么可能还好好站在这。
老人拄着拐杖颤巍巍走进屋子，迟疑着问道：“你能看看我家孙女不，我感觉她那对象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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