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操作员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一边调整，一边说道：“目前，我们公司整理了一个样本记忆库，里面有近十万份文本可供客户进行选择，这些文本根据各种流行小说和文学著作演变而来，里面描述的人物有很丰富的生平往事和鲜明的性格特质，足够满足大部分的客户需求，当然他们也可以自己进行编撰，创造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仿生人。”
他随机性地点出一个最为初级的“记忆文本”，上面的性格标签是：性感热情，大胆活泼，幽默爽朗；记忆摘要则如下：主人公出生在贫民区，生活环境非常恶劣，她很小的时候便沦落成了街头妓|女，以贩卖姿色为生……
操作员迅速将文本植入记忆库，三分钟过后，一个提示音响起：“型号*****已成功植入记忆，初次设定已完成，该型号仿生人设定名字为詹娜，性别女，年龄25岁，正在为您启动……启动完毕。”
“詹娜”真正意义上地睁开了眼睛，介于她的记忆设定，她对衣不蔽体地站在一堆男人面前的处境并不感到羞愧。她表现出一副十分做作的样子，用一只手捂住胸部，一只手捂在嘴上，故作惊慌地说道：“天啊，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为什么我会没穿衣服？”
姿势轻佻，眼神挑逗。
没有人回答她，周围人只是对着她发出咯咯的笑声。
詹娜故作恼怒地看着周围人，时不时晃动一下粉红色的头发。
“可以了，”谢锋说道，“给她重新换一段记忆，换一段良家妇女的记忆。”
操作员接受指示，关闭仿生人开关，删除初始记忆，重新植入一段文本，这段文本里描述的是一个纯真的少女形象，阳光明媚，不谙世事。
重新启动后，仿生人再次睁开眼睛，她脸上的神情便截然不同了，发现自己衣不蔽体后，她“啊”地尖叫了一声，当即蹲在地上，惊恐地佝偻起来。她害怕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嘴唇颤抖着：”你。你们是谁？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要，你们要对我做什么？”
谢阑于心不忍，立即脱下了身上的皮衣，俯身要为女孩遮上，女孩却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什么事情，仓惶地后退着，逃到了货架后面。
“好了，不要管她，”谢锋说，“控制面板在我们这里，操作员发出指令就能让她跑回来。”
“难道记忆对性格真的有决定性的影响吗？”谢阑问道，“那如果删除或修改了某段记忆，这个人的行为是否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从而改变他的整个命运？”
“很大程度上，记忆确实对行为有极大的影响力，”一位人物设计师说道：“但是一个人的性格受诸多因素的影响，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体系。我们的性格调配系统还在不断的更新，有非常多的研究项目需要开展和测试。目前，在仿生人的行为和人格表达方面，我们主要设计两个大方向，第一个是记忆主控，第二个是性格主控，记忆主控刚刚向您展示过了，人格主要受记忆影响，而性格主控是则是以性格为关键词，所有的行为表达都受关键词制约，就算更换记忆，其性格仍不受影响。
也就是说，性格关键词起主导因素时，无论如何更换他的记忆，他的言行举止都不会发生改变。打个比方，我们在一个乐观开朗的人脑海中植入一段悲惨黑暗的记忆，他也不会受此影响而变得愤世嫉俗，他只会积极地治愈自己，奋力地向上攀爬。”
谢阑认真地听设计师说着，不禁觉得智能领域所涉及的学科和知识真的是如瀚海一般。
“怎么突然对智能领域产生兴趣了？”谢锋看着他弟弟略显入迷的样子，不免好奇。
“没什么，就是突发奇想地想研究一下，”谢阑说道：“毕竟这也是个大趋势。”
这时，调控面板的操作员突然喃喃道：“怎么回事？怎么没有反应？”
谢锋很快意识到操作员说的是那个逃到货架后去的裸|体仿生人。
他看向身边的两个保镖，拿烟的手指朝货架后指了指，“去看看。”
两个保镖立马朝货架后走去。
谢锋又转头问谢阑要不要也抽根烟。
谢阑摇了摇头。
“那走吧，我带你去主控室看看，那里可以追踪到所有投放进市场的仿生人，他们的情绪都有远程数据监控，监控员一旦监测到危险信号，就会迅速切断指令，防止仿生人对使用者造成伤害，所以我们公司的仿生人绝对安全……”
“那个仿生人怎么还没有回来？”谢阑打断了谢锋的话，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闻言，谢锋的神经顿时紧绷。
货架后面一片寂静。
“再过去两个人看看，”谢锋说道，手里的香烟也不抽了，扔在地上，“赶紧调监控！”
又走过去安保人员，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货架后，起先很安静，但接着，响起了两声格外诡异的“咔嚓”声。
所有人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在场的安保人员纷纷掏出枪械，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货架后面又发出“砰砰”两声巨响，就见货架下方的地板上掉下了一条安保员的胳膊。
殷红的鲜血流淌而出，接着，一只脚突然踩在了血泊之上。
是女人漂亮的、光裸的脚。
也是那个仿生人的脚。
视线上移，就见赤|裸的“霓虹女郎”浑身沾满鲜血，垂着头，粉红色的头发像帘子一样盖住了她的大半张脸。
发丝之下，她的嘴角上扬，是一个阴森的冷笑。
安保员迅速将枪口对准了“霓虹女郎”，并将其包围了起来。
子弹“砰砰砰”射击。
但同时，“霓虹女郎”周身空气波动，一片显而易见的透明凝状物滚动了起来。那是在空气凝固异能下形成的防护墙。
子弹被固化在了空气里。
“霓虹女郎”向前走了一步，子弹便纷纷掉落在地。
她的仿生皮肤里刺出了一条条带着尖钩的细鞭，这些细鞭如蟒蛇般地扎向面前的安保员，准确无误地洞穿了他们的喉咙。
一个个嘭嘭倒地，不堪一击。
谢阑见状，立马上前发动了异能，无数银光刀片齐齐射向“霓虹女郎”。
刀片割开仿生皮肤，瞬间便裂开了无数道口子，变得像是破布塑料一般。
但“霓虹女郎”没有倒下，她那阴冷的目光依旧死死地盯视前方，唇角缓缓勾动，一阵猛烈的气流如炮弹炸裂，谢阑不提防，被重重地击倒在地。
其余的变异人纷纷上前，偌大的仓库里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打斗声。
终究是双拳难敌众手，五分钟后，“霓虹女郎”重重地摔在地上，皮肤皆数碎裂，殷红的“鲜血”从仿生血管之中流淌而出。
她不停地抽搐着，手脚在地板上震动得啪啪作响，因为设计得太过精密，连她的嘴里都在喷涌鲜血，仿佛她真的是一个被造物主所赐予生命的自然生灵，而不是从智能工厂里批量生产的货品。
甚至连她眼睛里濒临死亡的那种恐惧感，都无比的真实。
谢阑擦掉嘴边的血迹，强撑着站立起来，朝“霓虹女郎”走去。
“小心，”谢锋喊道：“他是影子！”
影子？那个屡次失败的杀手？
谢阑继续朝对方靠近。
这时一片蓝光突然在仿生人的身上闪烁起来，他的身形晃动起来，像有多个影子在上面不断交叠。
蓝光闪动一阵，就消失了，躺在地上的“霓虹女郎”不见了，变成了一个男人，但是他的面孔上萦绕着一团浓重的黑气，遮掩住了样貌，只有一双眼睛隐隐约约地显露出来。
那双眼睛像发红的狼眼，充满了痛恶与仇恨，但内中又夹杂着深沉的悲哀与绝望。
奇怪的是，这样一种复杂而阴暗的情绪印刻在眼睛里，让谢阑产生联想的，却是浩荡的雪地上一棵滴着血的树……
*
影子就是绯冴子。
他是变色龙，可以随时拟态成各种各样的形体，并能无比完美地隐身在任何环境里而不使人发现。
但现在，他动弹不得了，肢体骨骼皆数碎裂，身体就像一个几乎摊平的布袋。
死亡的感觉再次重现。
冰冷，痛苦，窒息，绝望。
简直难以忍受，好像在被烧红的压板重重碾压，所有的内脏和器官都快要被压成碎屑。
但是，他却在笑。
他的嘴角高高地上扬着，牙齿上沾满了鲜血，简直就是个疯子。
他在感受着……
他心里想着，里恩去世前也是这样的感受吧，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时，脑子里会在想什么？
他会想我吗？我对他这么冷漠，他应该不会想我吧？
为什么当时我不在他身边呢？我要是在他身边，起码可以紧紧地抱住他，哪怕什么也不能挽留……
绯冴子浑身冰冷，体温一点点从身体里消失，他开始出现幻觉，他看到里恩从远处走来，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他不是名利场上的“白色新娘”，他是他少年时的模样，算不得好看，但是眼睛清澈，像雪地上的朝阳。
他听见他在叫自己的名字：“绯冴子，你跟我们走吧。”
“绯冴子，不要一个人待在荒野的泥地里，那样多孤独呀，绯冴子，跟我们一起走吧……”
“绯冴子，你为什么能一个人待在荒野上那么久呢？那样得多孤独呀！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孤独……”
“绯冴子，你最害怕什么？你好像什么都不害怕，你可真勇敢，我告诉你我最害怕什么，我怕冷，怕黑，怕孤独……”
绯冴子狂笑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简直跟一个疯子无异。
笑声把周围人都吓了一跳，谢锋瞬间面色煞白，脊骨上似乎冒出了幽幽的冷气。
恶魔！
可怕的恶魔！
很快，绯冴子几乎不动了，他的瞳孔已经彻底扩散，生命气息荡然无存。
里恩，我知道我害怕什么了，我最害怕你永远地离我而去……
可是，我知道得太晚了……
***
“呲……”
影子化成了一团黑气，眨眼间的功夫就消失在了空气里。
“他，这是死了吗？”谢阑紧皱着眉头。
“死了，”谢锋嘴唇干涸，他的手颤抖着，“但还会复生，还会再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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