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提议的新闻发布会，在市局内部引发了轩然大波。
副局长王志坚的办公室里烟雾弥漫，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胡闹！林默，你这是要把天捅个窟窿！”王志坚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烟灰缸跳了一下，“选择性公布？舆论是你能选择性引导的吗？一旦公开，你知道会引发多大的社会恐慌吗？‘记忆篡改’？这听起来像是科幻恐怖片！更何况案子还在侦查阶段，核心罪犯在逃，你这么干等于直接把我们的牌全部明着打出去！”
“王局，我们的对手已经明牌了！”林默毫不退让，目光灼灼，“他们用的是高科技，玩的是人心！他们藏在公众的视野盲区里，靠着信息差和恐惧来控制受害者、阻碍我们调查！我们继续按部就班地暗中调查，只会永远慢他一步！他现在就像一条藏在浑浊水里的鱼，我们只有把水搅浑，甚至把水排干，才能逼他跳出来！”
“你这是冒险！万一控制不住……”
“风险永远存在！但现在的风险是可控的！我们公布的是三年前的阶段性报告（LN78），不涉及最新进展，不透露具体技术细节，重点强调其非法性和危害，呼吁公众提供陈渊的线索。这不仅能施加压力，更能预防潜在的新的受害者——如果有人被接触参与所谓的‘记忆疗法’，看到新闻就会警惕！”林默将LN78报告的复印件重重放在桌上，“这是保护公众！而且，我们拿到了这个签名，‘C.Y.’，这是铁证！我们必须利用它！”
两人激烈争论了近一个小时。最终，王志坚掐灭了不知道第几根烟，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深知林默说的有道理，此案的性质已经超出了常规犯罪的范畴，需要非常手段。
“……好吧。”王志坚终于松口，声音沙哑，“方案我原则上同意。但内容必须严格审核，一个字一个字地抠！发布范围仅限于本市主流媒体，由市局新闻发言人主导，你只能作为案情专家旁答，绝对不允许自由发挥！同时，网警部门必须全程监控舆情，准备好应急预案。”
“是！”林默立正敬礼，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
新闻发布会在一种高度紧张的氛围下筹备。与此同时，技术科对LN78报告上被涂黑名字的还原工作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利用多光谱成像技术，他们勉强辨识出了两个之前被掩盖的签名：一个是负责化学提取的博士，另一个是负责早期动物实验的神经学家。这两人现在都在国外知名研究机构任职，背景干净，似乎早已与“重圆”切割干净。调查立即通过国际刑警渠道秘密展开。
发布会当天，市局会议室里长枪短炮架满，记者们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新闻发言人用极其谨慎的措辞，通报了警方破获一个利用尖端生物技术进行非法活动的犯罪团伙，披露了“镜花”毒品的源头与一种濒危植物的关联，并简要提及了犯罪团伙可能进行的、极其不人道的“记忆干扰实验”，配以打了厚码的LN78报告封面和“C.Y.”签名的特写照片。通缉令上陈渊的照片被放大投射在屏幕上。
林默坐在发言人旁边，面色冷峻地回答着技术性问题，措辞精准，滴水不漏。
果然，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记忆篡改”、“人体实验”、“高科技犯罪”这些关键词瞬间引爆了舆论场。新闻以爆炸性的速度传播，社交媒体上恐慌、质疑、愤怒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网警部门全力运转，引导舆论，删除煽动性谣言，但公众的想象力已经被点燃。“碎镜”、“重圆”这些词开始以各种猜想的形式蔓延。
效果立竿见影。
发布会结束不到两小时，警方的多个举报热线和邮箱就被打爆/塞爆。虽然大部分是无用的恐慌信息或虚假线索，但其中几条，立刻引起了高度重视：
·一名前“重圆生物”的离职财务人员匿名举报，称公司曾有一笔巨额资金通过复杂渠道流向本市一家名为“心镜疗养中心”的私人高端医疗机构。
·数名市民报案，称他们的家人（多为患有早期阿尔茨海默病的老人）曾参加过“重圆”旗下机构所谓的“免费新型认知康复疗程”，之后一段时间情况似乎有所好转，但近期突然病情恶化，且性格变得古怪，其中一人手臂上发现了类似的“破碎镜子”微小纹身（之前被家人误以为是普通装饰）。
·最重要的是，一个使用变声器的电话直接打进了一条高度加密的内部线路，声称能提供陈渊的藏身地点，但要求绝对豁免和证人保护。
林默立刻安排与举报人见面。对方极其谨慎，反复确认警方能提供保护后，才同意见面地点——一个嘈杂的、**性极差的快餐厅。
来者是一个戴着口罩帽子的年轻男人，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他自称是“心镜疗养中心”的低级护工。
“我…我见过通缉令上那个人…他不叫陈渊，在我们那儿叫高博士…很少露面，但偶尔会晚上来…去地下一层的‘特殊护理区’…那里我们普通员工根本进不去，只有几个他从外面带来的医生和护士能进…” “最近几天…那里的动静有点怪…好像是在搬东西…而且送餐份量减少了…” “我…我有个同事，两个月前被调去那个区帮忙，回来后就变得沉默寡言，前几天突然辞职回老家了…走之前他偷偷跟我说…说那里根本不是疗养院，是…是监狱和手术室…还说我要是想活着，就赶紧离开…”
心镜疗养中心！高端私人医疗！特殊护理区！地下层！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重圆”实验室是研发中心和前沿据点，而真正进行非法人体实验和“记忆手术”的巢穴，很可能就藏在这个挂着合法疗养中心招牌的地方！利用真正的病人作为掩护，筛选合适的实验对象！陈渊根本没有远遁，他只是从蓝洞园区这个“镜子”的一面，转移到了疗养中心这另一面“镜子”后！
“他给自己造了一个镜厅，从一个镜面躲到另一个镜面，以为我们就找不到真身。” 林默对小李说道，眼中寒光凛冽，“但镜子越多，反射的光线也越多，留下的破绽就越多。”
他立刻下令：“立刻调查‘心镜疗养中心’的所有背景、建筑图纸、业主信息、医疗资质！尤其是地下层的结构图！”
调查结果很快回来：疗养中心注册法人是一个与“重圆”毫无关联的老者（疑似被顶名），但其建筑图纸显示，其地下层面积远超报备规模，且结构复杂，存在多个未标注用途的密封区域。该中心的安保系统外松内紧，尤其是地下区域，采用独立供电和网络，且拥有大量非医疗标准的监控探头和门禁。
强攻的难度极大，且人质（病人和可能存在的受害者）众多。
那个提供线索的护工，在离开快餐厅后，于一个地铁站入口处“意外”摔倒，后脑撞击护栏，当场昏迷，被送往医院抢救。诊断结果为重度脑震荡和颅内出血，能否醒来还是未知数。
这绝不是意外！这是“碎镜”组织的又一次灭口！他们显然监控着警方的动向，甚至可能早就知道这个护工的存在，故意等他引出警方对疗养中心的注意后，再下手清除。
对手的残忍和高效令人发指。
“林队，现在怎么办？强攻风险太大！”小李看着疗养中心的平面图，感到一阵无力。
林默沉默地看着那个护工出事的监控录像，画面中，一个穿着兜帽衫的身影在人群中小幅度地“碰”了他一下，动作快得几乎无法捕捉。
“他们越是这样疯狂地灭口、阻止，就越说明我们找对了地方。”林默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强攻不行，那就智取。”
他指着建筑图纸上一条不起眼的、标注为“老旧废弃”的通风管道：“找市政部门，调取这座城市所有地下管网的原始图纸，尤其是通往这个区域附近的！他们能挖地下密室，就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通道或者漏洞！”
“另外，他不是喜欢用镜子吗？”林默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给他送一面‘镜子’进去。”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证物保管科：“我是林默。把从仓库缴获的那些、涂有特殊涂层的镜片碎屑，挑一部分出来，我有用。”
一个大胆的、高风险的计划开始在林默脑中成形。他要利用对手的技术，给对手造一个无法分辨真假的“镜象”，逼他在自己的镜厅里无所遁形。
镜子的游戏，该轮到警方来主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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