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燎心

瓷片在手心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细碎的掌肉坑坑洼洼,掩面在泪的滚烫里已然疼得麻木。

章知妄甚至不敢抬头,肩头耸动,哭声混杂着咳嗽和笑。

几乎是呢喃,“爹……我没想让您死的……可是您不死,死的就是我们了……”

“爹……人人都称赞您,说您是顶顶的好人!人人都不信这般好的一个人会杀妻害子……”

狼藉中的少年猛然站起,颤抖着快步走向倒地的妇人,指尖颤得甚至找不着位置,定不住形。只感受到喷洒在指节的微弱呼吸才瞬间托力般坐地。

“啪——”一声带着粘腻的沉重落地声,接连给滚动几圈才停下。

章知妄浑身一震,猛地转头朝血泊中跪爬过去,捧起掉落的头颅,不知如何安放,透过眼睫上的血突对上一双浸满血污、死不瞑目的眼——活生生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似的。怨恨、不甘、惊愕、害怕……

一如他当时一般。

终是承受不住,捧着头颅蜷缩放声哭泣。

……

“哕——呕呕呕——”

“秦进,别吐了!阵要破了,出去再吐啊!”

听见遂闻还说着以章兊的死因,章知妄应该会瞒下来,分析起将他做成傀的大概率是章知妄。

“但章知妄看着年岁不大,现在还没入道,他想要将章兊炼成傀肯定还得从章兊死之后到过这的人中查,或者说是……”

“遂闻你有完没完!”

林轻语沉脸吼过一声,周遭瞬间沉寂得鸦雀无声。秦进的呛声在寂静中忽然爆发。

"阿语!"

林轻语神色一顿,攥着手颤声将最后一句赌气滚出——“就不能不去看吗……还一点都没有人情味!”

只是看见林轻语已经转过头去,岳相习还是将话咽了下去,转头对上遂闻,见她也只是挥手笑笑,更是如鲠在喉,不知该如何去说。

……

“是欠考虑了。”遂闻说得轻巧,还带上了些道歉的意味,扭头时才发现白君若正看着她。

白君若的视线总是那样轻,就连牵上她手时也淡淡的。

遂闻回过视线,抿唇舔过唇上不知什么时候的伤口,手中除了长久以来的剑,原还有其他契合掌心的纹路……远山忽动,余剩清风雕栏。

“岳少主,还没睡呢。”

像是早知道遂闻会来,岳相习面上并无惊讶,将手中蓄满的水盆放下,轻声叹气,弯腰拱手,低头看不清模样。

遂闻将手挥过,自然坐下,“明白,我就是来找你把应城的事说说——反正你也要给岳家主上报,一起报了呗。”

岳相习便不再多言此事,两指轻勾,茶水被灵力托引落在遂闻面前,点头后稍顿开口——“我已经安排人找到章府消息了,是南域偏位的小州,当地章府的老爷章兊曾有个走仕途的儿子叫章知妄,但章知妄并没有过乡试成举人。”

话语一顿,岳相习接着道。

“但按照我们这的消息,章知妄在备考乡试期间章府起了场大火,章兊因此严重烧伤、行动不便,难以见人。

章知妄为照顾父亲放弃科举,而五年后章知妄母亲去世,便再不见其踪迹了,奇怪的是在章知妄失踪后,周围人并没有察觉到,反而只说章府从某天起像是没了人气给荒废了。”

遂闻安静听着,手中指节轻叩,接过岳相习递来的书文,一目十行地看着,抬头问道:“没察觉?是章家下人的外出依旧,让周围人挑不出错来?”

岳相习停顿半秒,桌上一手指握成拳。“村中人答不上来,问道便支吾含糊,只当是年份过久不大记得,各种说法都有,没个准确的……甚至是一家中的两人所答都有矛盾处。”

……话及此,桌上鎏金山纹的铜质密匣被推来,岳相习并指触上山纹日缺处,灵力灌入镌刻纹路的瞬间,匣子内部传来细微金属碰撞卡扣声响。

匣盖内,石青填镌痕,磅礴笔捺如厚山围日——秋毫窥蜚计,怀义探危尘①。

遂闻余光扫过,视线下移,里面赫然是一封封密报,说是密保倒也不过是密匣的“马靠鞍,人靠衣”罢了。泛黄卷边的纸张没有岁月痕迹,浸水暴晒的皱黄,墨染过一片粘连一坨的多的是……

遂闻立马收回目光,又好巧不巧给对上岳相习的视线——“哈哈……”小声笑笑缓解下尴尬,带信偶尔出点意外也很正常嘛。

岳相习带着笑,将纸展了又展,纸张发出摩擦声,却团结得感人肺腑——“遂闻……下次也不用这么急,岳家不催人的。”

手上不停,岳相习便接着说,“你跟我提的……章府大火后的五年里,根据当地人所说,的确是有过带着一个痴傻青年的外来人。”

放下手中茶,遂闻立马点头道,“那般偏僻的州县,章知妄的傀术应该是从外来者学来的,大火估计也是掩人耳目,更为把章兊的死瞒下去。”

看着岳相习手中的纸张终于放弃抵抗,轻咳几声,遂闻唇角偷扬的弧度又被拿起的茶杯遮住。将语调放回正经严肃上,“按照章兊傀儡的质量,我猜想应该就是那个外来者——同时也是将‘命回魂之法’带去应城的人炼制的。章兊左肩还要面部有不明显的缝和痕迹,应是处理尸体腐烂的。”

听闻“面部缝痕”,岳相习展信的手不由一顿,“活人炼傀?”语调略微惊异的上扬,又皱眉扭头一边沉默半晌,才将章兊一事移过回应城。

“……如若县令所说,那朝廷对应城的事定是知晓的,但这样的事朝廷又是怎么会允许呢?即便是朱雀——”

所言稍顿,对上遂闻的目光,似有所感,“你是觉得朱雀也出问题了?”

“对。”遂闻阖眼点头,就怕是不止朱雀白虎……

遂闻接着将话说起,“你也知道,山海门灭门之后老皇帝是给累死了,如今的昌和皇帝属于是赶鸭子上架的,这事不简单……”微微一顿,抬眼时尽是认真。“你暂时别把话说明了,乾严前辈应是会有线索,看往后乾严前辈如何说……”

将话说得差不多,目光落在岳相习手中,墨迹晕染的部分模糊的透出飘逸字迹,遂闻当然知晓里面的内容——

岳相习随即将朱红的身份令牌递给遂闻,连带着那几团浸粘晒皱的草报,“长生木的事,林家已经在调查中了……下次申请调查令,记得和报告分开,申请得回执的。”

“……”看着草报背后的公文,遂闻连连点头,印章都断痕了。

目送遂闻折着皱纸离去,岳相习无奈轻叹一声,揉捏着眉心靠上椅背。

带着露水清凉的风恰从窗缝扑面。

轻声合门,风拂起的碎发扫过脸颊,将遂闻一瞬卸下的气融得无踪,指尖灵火染烬。倒也说不上放松,只觉得又是长久的沉闷,靠近窗边,即使未打开,也依旧的卖力地挤着风——推窗而观。

脱下的那点戏谑从容,随着过风激荡起另一方心绪,只是更加消沉寂寥,犹如掺杂浸风的夜雨。

心头涌动得密密麻麻,像应城运河浸没脚踝时冰冷粘湿。

客栈的木窗早已挂满了划痕,像是一圈一圈的年轮,可惜破旧的木已经不再生长,也长不出新芽枝挂。

但有是这般无人在意的窗却映照着沉山的一线日宏,青山如脂红。

应城成了空无一人的荒城,也许是一两年、也许是数十年,连那栋楼阁也没能留下多完整的骨架残骸。

最后也是落脚去了原打算的那家客栈——订的菜品已经不作数了;过去了五日押金也没及时拿回。

石雕的蝴蝶上,日晖仿佛便成了秋叶斑驳中橘黄色的花纹,偏偏远远。

遂闻撑着脸,偏头就将这般景色看入眼中,悉窣的嘈杂不知是何,西沉的余晖染上眼睫,回想起林轻语的埋怨和秦进的反感,突然从长久都习惯的麻木中猛地喘息,像是一梦忽醒,便从溺亡的水中猛地撑起。

然后是突来的迷茫、孤寂,似梅雨季节的阴雨绵绵,将她掌心淋湿,连同灵魂一角渗透在这片阴雨。

不知所措。

原来人本就是该厌恶这些痛苦的,原来人本就该不忍。

时间混淆的模糊,也不知是站了多久,鬓边发丝染上些湿雨的飘落。

“其实我也觉得我做的不对……”遂闻开口话语落得极轻,落入细蒙雨中都恐没个声响。

身旁的靠近,望春花的味道浸入上梅雨季的阴湿,香比指尖的触感来得更快。

“嗯……”

遂闻原想同往常一般笑着调侃,调侃白君若的回应一点不像安慰;调侃白君若回应得这般利落;调侃他怎么又凑近在自己身边了……

手被轻易地托起,触上仙人温热的脸颊,却好似炭火般炙手,才发觉指尖实在冰凉。

“太累了吗?”

总一副吊儿郎当的人居然僵硬得如石头,却在对方话语入耳时,心悸般紊乱跳动,连同灵魂都颤栗一瞬。

视线落在微皱的眉,琉璃般的双眼上,好似隔着冗杂的潮汐海浪生生就将目光交汇。

世人的心遂闻听清得太平常了,此刻透过他的眼,却仍会想——不闻人间的仙人眼中为何也这般酸苦?

仙人的长发撩过掌心,搔得人心痒,连同他微抿的唇和开口的斟酌,像是少文者搜肠刮肚般一番生疏。

“遂闻……世间的痛苦太多,就连居于蓬莱,仅是耳闻便已经惊叹难数——痛也好,苦也罢,绝不是仅凭一人便能消解的。”

夹在指尖弯绕的发丝,只一阵风便飘如庙前红带。

“靠得太近,世间的痛与苦就得同样被沾上三分,就连我这般人都知,痛得麻木。”

长久以往,然后习惯如此的站立,于是比任何人都靠前的去承受,去托举你所见所闻。

“……”

掌心的纹路轻覆上这双透亮得让遂闻心颤的眼睛。隔着手背妄想贴上对方的眼。

吞咽了好几下啊固执反复的颤抖——“你的瞳色好浅,像月光一样……”如果能够长久的照耀着我,或是只照耀我呢……

“心中酸涩,到头来还是未能说出这样荒谬的贪。

移开掌,直视上他的眼,遂闻忽地便笑了,在橘红的映照中模糊了眉眼,只留下指尖未放的温度,和凑近的呼吸——

“小君若啊,你说你,怎就这般知晓我呢?……还皱眉呢?”

大咧咧抬手往散落白发的肩头轻拂,雪落衣诀,搭上的臂肘分割画景的框线般,区分出人画窗外景。

“因为我一直在看着你。”白君若未移一眼,寻常得甚至像漫不经心般开口。

……

遂闻一愣,低头轻笑,与往常无异,理所当然。

指尖绕弄着一缕白发。

不会取标题,就先乱取一个吧,以后或许会改[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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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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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闻君若初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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