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阳抓住帘子的手紧了紧,方才撩开,便有一束暖光溢出。
突来的夜风袭入马车内,卷起小桌上的烛火明明灭灭。秋铃及时抬手挡住烛火,边催:“快进来!”
话音刚落,视线又回到小桌上。
她右手执笔,在即将满篇的纸张上写下几个字后,才放下笔。
拿起纸张待墨迹干涸才对折收入到无落款的信封中,“给你。要收好!”
“给我?”江玉阳不解地视线扫向秋铃手中的信封,又回到秋铃俏丽的小脸上。
迟疑着接过信封,他心里也算松了口气。
撩开帘子就见她专心写着什么。
原来是给自己的。
秋铃将笔墨收到匣子里,又从下面的匣子取出棉布、巴掌小的酒壶、剪刀。
拆线用的物品备齐,她边倒一些酒将双手抹遍,边说:“脱衣服。”
瞧他愣住的模样秋铃极力克制了笑意,转而柔声道:“脱上衣就好,我替你拆线。”
见对方依然愣神,秋铃偏开脑袋不看。“好了说一声。”
随后耳边有着窸窸窣窣的动静。
秋铃回想起方才忘了在纸上顺便写下拆线后关于伤口的护理,一时忘了江玉阳还在脱衣服直接回头道:“拆线之后--”
江玉阳手上解开里衣最后一根衣带的动作一顿,衣襟就这般大大敞开。
目光短暂地在他饱满的胸肌,块块分明的腹肌上一扫而过,秋铃轻咳了声便低头问:“好了吗?”
“好了。”
听他声音沉沉的,似乎并没有不高兴?
秋铃缓缓抬头,视线刻意不与他交汇。直直看向江玉阳左腹上缠绕的纱布。
拿起小剪刀在烛火上烧了烧,她靠近面色沉静的江玉阳。明知他是大人了,却还是忍不住安慰:“别怕,拆线不痛的,可能有一点点痒。”
她这般耐着性子解释,江玉阳直视秋铃的眼无言地点点头。
自上而下注视她光洁的皮肤、长且翘的睫毛、微抿的唇,便心悦不已。包括她小巧鼻头上的一粒斑点。
“好了!”
秋铃随手用手背抹去额头的细汗,将拆下的线、纱布、棉布裹成一团。
“你出去时顺便带出去扔到火堆里。”丝毫未察觉到江玉阳微微泛红的脸色。
“对了,拆线之后伤口更要勤消毒!别沾水,直到落痂之前。”
又指向桌上被江玉阳右手压着的信封,“上面写着养伤期间你要注意的饮食。”
闻言江玉阳抬起右手,目光复杂地盯着那信封。
“你没带厨子,吴渊哲也不在,我只好再写一遍留给你。抽空看看吧,不该吃的要忌口。”
“我--”
“我休息了。你自便。”说完秋铃便自顾自地吹灭烛火,“晚安。”
江玉阳不懂她为何对自己关心到极致,却又毫不留情地将他推开。
默默在黑夜中叹了口气,他留下句“晚安”便离开了马车。
~
一连几日都是秋铃驾车。
她越来越沉默寡言,不知发生了何事,鲜少再见到她的笑颜。
天边乌云蔼蔼,冷风阵阵袭来。
时不时有几粒水珠滴落在秋铃光洁的额头上,她也顾不上抹去。
眼看天边厚厚的黑云翻滚间有电光闪过,秋铃思索间轻咬下唇。便稍稍甩动缰绳,有所感知的马儿立即加快脚程。
行驶中的马车偶尔陷入小坑、硌上石子儿颠簸一下。
比起这些,细如针的小雨越发密集。
远远望向大团乌云下的林镇入镇口,秋铃再归心似箭,也不得不听从侍卫的劝将马车赶到一处草棚下躲避豆大的雨幕。
下了马车秋铃走到马儿面前摸摸毛茸茸的脸以示安慰。
“雨大风凉,这儿有我守着,姑娘还是进马车避避吧。”
闻声秋铃斜睨被风吹动的车帘。
片刻之后视线回到草棚外的雨幕中,“我不冷。田县太热了,正好吹吹风。”
也不知这样恶劣的雨夜,他是否要继续赶路。
目光再次扫向马车,草棚外的哗哗雨声声势浩大,仿佛下一刻顶上的草棚便会塌陷。
问问吧。
问问他是否在林镇等天放晴后再赶路。
一旁的侍卫目睹秋铃迟疑地走到马车外,半晌没有要上马车的打算。
想起来,她有两日没同江玉阳开口说一个字了……
好别扭,秋铃收回去掀帘子的手。
改为敲敲马车,“玉阳,前面就进林镇了。这风雨不知几时才停,你可要去我家避避雨?”
怕风雨声盖过他的说话声,秋铃刻意集中注意力。
然而马车内的人并无回应。
难道是他觉得住自己家会不自在?
也对,秋铃改口道:“我家中简陋了些,你要住客栈吗?”
侍卫直直盯着马车干着急,王爷你倒是吱一声啊!
他不出声是几个意思?
秋铃拍拍微凉的脸颊不禁后退两步,难道说他睡着了?
应该是了。以他的品性,不会这般问而不答。
往雨幕靠近几步,秋铃对入镇口望眼欲穿。眼看着要到家了,这雨真不会挑时间。
可她转念一想,这离家也没几步了。
该嘱咐江玉阳的也都说了,秋铃拍拍被溅到雨珠的肩膀走向侍卫。
“我先走了。他睡醒后若是问起,你就说我自己回家了。”
“这--”
“伞我借一把。”
秋铃也不等侍卫同不同意,从他手中拿了油纸伞走向马车去取包袱。
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一片昏暗中只见他闭眼靠坐着,手中紧紧攥着—信封?
从小桌下悄悄拉出包袱挎到肩上,秋铃忍不住再次看向熟睡的他。
眉间紧蹙,何事这般苦恼?
算了,与她无关。也不知他伤口拆线后恢复得如何。
在她未察觉间,已盯着江玉阳看了许久。甚至伸手探向他眉间,试图抚平那道褶子。
“好凉!”
秋铃毫不迟疑地将手覆在江玉阳额头上,掌心一片冰凉!
糟了,他何时失温的?
瞬间丢下包袱和伞,秋铃匆匆抓起角落叠好的薄被给江玉阳裹上,但这样做远远不够。
想也不想便掀开被子,整个人贴在江玉阳胸前紧紧环抱他腰身。
即便江玉阳浑身都散发出凉意,也不放手。
她才感知到马车内异常的冷,揉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秋铃隔着帘子对马车外说:“快驾车回林镇!”
~
好热……
仿佛置身在火炉般,江玉阳鼻间呼出热气,一边睁眼。
浅青的床幔暗示他此处并不是马车。
正欲撑床坐起,却感知到右手手心握着什么温软的,手?
江玉阳侧眼看去,就见秋铃趴在床边熟睡……
为之动容时他紧紧握住手心里她的手。实在不愿放手。
担心秋铃受凉,江玉阳轻手轻脚地下床,抱起身形瘦弱的她放到床上再盖上被子。
注视秋铃安稳的睡颜,江玉阳暗暗有了决定。
他是不会独自回王城的。
“玉阳?”
“我在!”握住秋铃伸出被窝的手,江玉阳深情款款道:“我在。”
似是听到了他的声音,秋铃眉头舒展开来。随后缓缓睁眼,视线渐渐聚焦到床边的人脸上。
她不置信地眨眨眼,面前的江玉阳依旧满目柔情。
不是梦,他醒了!
秋铃急忙起身,向他凑近的同时抬手探向江玉阳额头。
却在下一刻被他抱了满怀……
她侧耳贴着江玉阳胸膛,“咚咚咚”的心跳声清晰地传入耳中。
不知为何,秋铃感知到自己的心跳频率渐渐与江玉阳的心跳重合。双颊肉眼可见地浮现大片红晕。
听着重合的心跳声,有种安心的感觉。
秋铃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抬起,环抱着他温暖的身躯。
江玉阳身形一怔,随即收紧抱住秋铃的手臂。只要有她在,就很安心。能不能不分别?
“秋铃,我--”
砰砰砰!
一连串的敲门声惊得秋铃回神,她匆忙推开江玉阳下床去开门。
秋氏瞧她神色慌张,便探头往屋内瞅了瞅。只见江玉阳立在床边,精神头恢复不少。
“娘,这是给他熬的药吗?我来端吧。”
话音未落,江玉阳已自行上前。
他神色如常地接过药碗,“多谢伯母为我熬药。”
“你啊,还是躺下好好歇着吧。”
“伯母说的是。”
年轻人谦卑有礼,秋氏也不好板着脸说教什么。
只是拽住秋铃的手往门外拉,“那你好好歇着,这食盒里是黑鱼粥和小菜,趁热吃。”
秋氏扯了扯牵着秋铃的手,“你爹有话问你,走了。”
“我--”才出口一个字,秋铃就被秋氏瞪眼。只好说:“我这就去。”
经这一变故,秋铃脸上的红晕早就消失不见。杏眼里闪过几分担忧。
秋老爹鲜少抽叶子烟。
自从秋铃离家后突然就离不开这叶子烟了,如今小女儿安然无恙地回来,叶子烟才暂时放到架子上落灰。
细细打量了秋铃后,秋老爹叹气道:“瘦了!”
秋氏也愁眉不展,“瘦了不少!”
她怎么没觉得瘦了?
秋铃嘿嘿笑着凑到秋老爹身边抱着胳膊撒娇:“爹,我没瘦啊!”
“还说没瘦,下巴都尖得戳我这把老骨头了。”秋老爹话是这么说,却宠溺地揉揉秋铃红润的脸颊,“回来了就别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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